青帝问怎么经过,那人道出原委。

原来四个月前陈灵雪突患奇病,身上一遭儿冷,一遭儿热,冷的时候全身僵硬,如同冰窟里捞出来的,热的时候全身通红滚烫,好像体内有个烧炭的炉子烤着。

母女两个走遍菖州大小十余家医馆,不料众位神医皆对此症一筹莫展。眼见陈灵雪病症一日甚过一日,母女两个正没奈何,幸遇陈郎中把出症状,尔后开出两样药来,白天一样,晚间一样,早晚煎服,到得十天前,陈灵雪多见好转。

也是陈灵雪母亲糊涂,女儿好转她不遵循陈郎中嘱咐好生照看,于昨天去了普照寺还愿。也不知怎么说的,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味名为‘佛心黄莲’的药材,听说这药极其珍贵,陈灵雪母亲捐了身家所剩唯一金簪才将药求得过来。

这一入药不打紧,明明好转的陈灵雪突然七窍流血,痛呼半个时辰,五脏俱焚而亡。这才抬去普照寺讨要说法。

青帝听那人说起事由,长叹两声,一叹世人多苦,二叹世人多愚,问道:“那陈郎中可是名景字应年?”

那人答道:“我不晓得他名什么,只知他在陈家沟寄住期间,村子上下都喊他应年却是不错。”

青帝道:“既如此,想是不会错了。”

那人道:“今天下午未时正点,他慌忙来陈家沟过问,可惜那时陈灵雪五脏已焚,他堕泪说了一句‘神仙难救’也自去了。听说……听说后来他去了普照寺把人寺庙打砸了。”

青帝微微颔首,心中已将陈应年行程对了起来,他未时离了陈庄,申时到了观中,尔后下得山来便去了普照寺,如今已然酿成杀人大祸。

青帝想着那人前话,问道:“这陈郎中与陈灵雪母女有何渊源?”

那人道:“约是五六年前,不知陈郎中怎么回事晕倒在了岳帝庙中。恰逢陈灵雪拾柴时看到,喊起人来把他抬到家中救了起来。醒来后他便在陈家沟住了月余,后来不知去向。直到一个月前才又回来,恰巧赶上陈灵雪病重,他把出病症开出药来,只是可惜……”

他说着咬起牙来:“普照寺那些秃驴当真该死,陈郎中闹了一场,当真嫉恶如仇,英雄了得!”

青帝心中叹息,怨不得应年有如此滔天恨意,普照寺的确是有恃无恐胆大妄为。他想着便向那人辞别。仍望着东岳帝庙而去。

东岳帝庙供奉的是东岳天齐仁圣帝,其下有七十二司,设七十六司君以掌权衡;另有三十六狱以惩凶恶。

当初东岳帝庙始立,三年间有五位庙祝离奇死亡,后来这庙便荒废了起来,如今有十来个年头了。

青帝思量起往事,早过了陈庄,转去东岳帝庙远远的一条河横在前途。上得桥去,有两个人影立在那头高喊:“来人且住,有官家牌榜在此,前方林中多有猛兽出没,为免无知者遭难,我等守在此处,专告来人转回来处,明日请早来探。”

青帝笑道:“敢请两位上差得知,小道修行多年,虽无十分道行,却也有些本事,担保陆行不遇兕虎,夜行不被甲兵,还请放开门路,小道自负生死。”

那头年纪稍长的人道:“道长休得繁絮,我等使命在身不敢放行。”

年纪稍轻的叫道:“你快回去,保你无事。若叫我大哥知晓,管你是谁保你庙宇难保。我可告诉你了,我大哥专会拆人庙廊,甩人鼻涕。”

青帝听他这话心下大定,他二人自称官差守在此处,他心里明镜似的,知他二人并非官家上差,实乃陈应年两位族弟望风把守在此,料定这二人年长的叫陈应日,年轻的叫陈应时无疑。

陈应时口中所说大哥自是陈应年了,他傍晚时分拆了普照寺,又甩了慧修一脸鼻涕,现在可不被陈应时点了出来,只恐怕他二人还不知道那慧修和尚已然命染黄泉了。

青帝看透二人身份,闯将过去,兄弟两个提了短棒正要阻拦,早被青帝拿住手腕道,“你两个瞧清楚,我也不让过去么?”

陈应日瞧见青帝面容,惊道,“原来是青帝道士!”

陈应时道,“青帝,你也是来此撒屎的么?”

青帝撒开二人,道:“你们大哥呢?”

陈应时道:“你问我大哥做什么?”

青帝道:“你大哥已然大祸临头,刀斧就要加之于身了!”

两兄弟惊问,“青帝,你何出此言?”

青帝把慧修死去,官差正在张贴海捕公文的事说了,道:“你们便守在这里,又能守得了几时,官差寻来,不但你大哥难走,你二人谎称上差在此,也须吃个官司。”

兄弟二人跌足道,“这等如何是好?”

青帝道:“若是问我,或还有救。”

兄弟二人道,“请青帝随我弟兄两个去见大哥。”

陈应时兄弟二人引着青帝穿林越岭,来在东岳帝庙里。

三人推开大门,踩着枯枝碎叶来到正殿门外。

青帝望时,见里面影影幢幢亮着烛光。

正殿上东岳帝君塌了半个身子,下首左边速报司君全无身形,右边善恶司君也无了面容。中间香炉里三支高香燃了一多半过去,左右两根蜡烛烛光摇摆,供桌上摆着瓜枣圆果五样贡品,下边是个糟了的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人,正是一气掀了普照寺庙宇,两棒敲死慧修禅师的陈应年。

陈应年脚畔放着一盆水,此时正借一块昆吾石磨着一把宽刃横刀。

陈应时上前叫道:“惨了大哥,慧修老秃驴被你打的呜呼哀哉去西天朝见佛祖去了,你可背上人命官司啦。”

陈应年直起腰,将宽刃横刀放在烛光下照了照,回过身仍旧磨了起来,口中道:“嚎什么,你哥我背着几百条人命,什么样的人物没有,他区区慧修还排不上号呢。”

陈应日道:“大哥,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你背的是敌军与叛军人命,现在却不一样。”

陈应年不耐烦道:“没什么不一样。”

陈应日苦笑道:“大哥,不管怎么说那慧修也是一庙方丈主持,更有州府大豪孙家在后边支持,你杀了他法度饶你不得,孙家也须饶你不得。”

陈应年恍若无事一般,磨着刀道了一句:“一个慧修而已,这才哪到哪。”

青帝上前道:“别磨你那破刀了,我师父有信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