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知景提溜着两颗脑袋,步伐坚定地走在王州主街上。

街上都是两个吴知景叠高的防风一族,然而两颗人头鲜血脑浆红白混合淋淋漓漓,吴知景一路从城门走到这里,竟然没人敢拦。

有路人想要上前问话,被同伴一把拦住。看吴知景没自己腿高的个子,显然是化神一族,冒然上前万一出事,恐怕罪责担待不起。

少年衣布粗疏,萧肃有古风。防风一族是好战的民族,街上的巨人们豁开一条路,让少年径直走过,仿佛一场盛大的阅兵式。年轻的王将在战士的巡礼中最终走向黄金王座。

直到夹道的尽头出现另一个人。

别史曰“面容矜秀,衣着华贵,曜然若神人。”

朱玄赤红的衣服在灰布白衣里异常显眼,站在人墙中光芒有万丈。吴知景很快走到朱玄面前,停了下来。朱玄倏地劈手拿下吴知景提的脑袋,交给身后的仆从。随后悠悠开口:

“尊架衣服脏污不雅,赏光去我家里换洗一下?”

吴知景疑惑地动了动眼皮,又点点头。确实,他是要弑王的人,穿粗布麻衣总归不太好。朱玄一挥手,仆从便将二人团团围住。朱玄抬手一划,就见空间被划出一面缺口,缺口通着某处庭院一样的场。仆从率先走进去,吴知景也跟着照做。跨过缺口,他们已经在雀神居。

朱玄边走边问:“尊驾姓名什么?”

“吴知景。”

“原来是西境友人。倒是让人想不到这个名字会拿着人头上街溜达。”

“不是。”

朱玄没搭话,只在前面带路,似乎没有深究吴知景来历的意思。

吴知景眼前的是一个玲珑精致的前庭,像是某世家贵公子的私院中。朱玄带吴知景来到一处客房,让他进去沐浴。命令侍衣仆去拿预备换的衣服。

吴知景也毫不客气,走进去便反锁了门闩开始沐浴。朱玄微微一笑,静候在门外。想不到事情发展如此顺畅。早就知道吴知景会出现在彼时彼方,他只要等在那里,守株待兔一般,就可以捡到王氏的一个公子。

恐怕在吴知景看来,他们是陌路相逢第一次见面。实际上朱玄为这一天已经谋划了一年。

很快侍衣拿来了一套衣服。朱玄敲敲窗棂,把衣盒从窗户递进去。随后打发走了所有下人。

屋里的吴知景换上新衣,认真打量自己。他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久到忘记自己的长相和神态。而这样大这样明亮的镜子更是第一次见。镜子由水晶制成,镜缘的花纹古朴不饰,雕花蜿蜒一路到半身腰带。镜中是一个劲瘦颀长的少年,宽袍博袖,衣带饰玉,衬得瘦削的身体也有了几分雍容。衣服深蓝,用金线绣织,又用黑色织线在袖口交领处绣着神树建木的图腾。

门外有侍者道:“郎君,可要梳头?”

吴知景打开门,要朱玄给他换一套紧腕口的便装:“拖沓行动,换个轻便的。”

“我叫朱玄。称字风陈就行。”

“风陈阁下,请把这衣服换去。”

朱玄一边示意下人拿衣服来,一边笑着应话:“看你年纪较长了,不如今天给你定字。我觉得怀光不错。”

吴知景还没来得及应答,朱玄又兀自说着,仿佛不管回应。

“我看疾流?不好,政安。诶。”

“好,好。政安。这里无章无月,篆字礼是没有了,不如我拿酒来,饮下就草作仪式了。”

“风陈阁下,我们很熟吗?”

“不熟,”朱玄一愣,“无妨呗,相处日久总会交心的。政安君,我看你面善,一定是个好人咯。”

朱玄随手拈起两块竹糕,问到正题上:“政安君,你为何拿着人头在正衢街横走。这可不是寻常事情。”

吴知景看着别处:“我来王州,是要弑王。我给他们看了铭牌,他们不放行,我便杀了。

我想我拿着脑袋进城,王会知道得更快。”

“喔,有点意思。”朱玄咽下一块竹糕,语气仿佛很满意它的味道。

“防风族向来供罪囚给齊,大多发作苦力。死了也不足惜。”

“罪囚?我听说防风每年贡项是有精兵三千。他们都是防风一族优秀的战士。”朱玄心下一惊。这话既是从吴知景嘴里出来,那就一定有几分可信。

不料吴知景岔开话题“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会跟着大街上的陌生人走?”

“因为这个陌生人是我。”

“那你呢,你找来我,想必也有自己的打算。”

朱玄一笑。他以为吴知景自幼孤独索居山林中,密报中说他相伴不过虫豸走禽,大概不通人情也不懂人性,没想到有几分深沉心思。

不过朱玄也早做好了面对一个城府渊深的王氏子的准备。

“弑王——说来我的目的和你差不多。”

“阁下打算找一位盟友么?”

“早都是了。你今天众目睽睽之下拎着金齊战士的头颅,跟着一位朱氏子走了。你猜齊安殿的人什么时候会知道这消息?”

“我不信你。”

“哈哈,慢慢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