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的话无疑又向平静的湖面丢进了一颗深水炸弹。

堂上众人已是无比惊骇,头一次见人身陷命案,却还能这么气定神闲的,不但不争辩,反而一个劲儿的往自已身上揽。

薛白的操作让他们看不懂,只觉得他的嫌疑,又重了几分。

跟刺客有一面之缘尚且还能说是巧合,可连续两面,如何说得通?

府衙内的笔吏手下笔走龙蛇,已快速将薛白所说的一字都记录下来了,这都是供词,不容薛白后面再突然抵赖。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楚千秋突然厉声道。

薛白竖眉,这是在提醒自已吗?毕竟自已所说的话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别人指控自已的证据。

此刻,不管他是好心还是什么,薛白都觉得不重要了。

“当然知道,我的确跟刺客见过两面,但都是在昨夜上元节逛灯会时的偶遇,第一次是过了文德桥,在一个打灯谜的小摊前面,第二次是在靠近乌衣巷的一处屋檐下,买糖人之时再次碰见。”

薛白说着,楚千秋似乎在鉴别他话中真伪,没有提出疑问。

“初次见面时,我注意到了她身上所带的一股异香,金陵城中用香粉的女子不在少数,可她让我注意的点在于,那股香味绝对不是香粉,更像是香料!”

“香料?”楚千秋都有些想不通了,更别说堂内其他人了。

香粉和香料他都不懂,但分辨香味的区别跟本案有什么关系吗?

“哦,忘记楚大人身居高位了,我来解释一下吧,香粉是女子用来给自已增香的,而香料是用来烹饪除味的,气味并不如香粉那般诱人且持久,价格又昂贵于香粉,我想不会有人拿香料涂到身上来代替香粉,这就很奇怪了,一个打扮精致的宫装美妇难道会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这么一想,的确有些怪异。

“除非,她是为了掩盖某种味道,比如……血腥味!”楚白眸光大盛。

就比如后世欧洲的某些国家的贵族,会使用混合香料来掩饰手上沾染的血腥味,至于为什么手上经常会沾染浓重的血腥味,就不多解释了。

一开始薛白没往这个方向想,只是灵光一现,在公堂上突然想起来这个疑点。

“就因为这个猜测你就怀疑她是刺客?”

薛白摇头,“自然不是,让我肯定的是第二次见面……”

时间回溯到上元节夜。

灯火如龙,喧闹嘈杂。

远处似乎传来了一阵喊叫声,不过也跟薛白无关,他趴在做糖人的摊前,专心致志的根据三人的相貌做着手艺活。

果不其然,成品出现时,整整三坨!

“额……掌柜,你这做好的怎么卖?”

正在此时,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携着香风,扑面而来。

修长的身姿丰盈窈窕,步伐轻盈,容貌艳丽,身材丰腴,有一种妖艳的美感。

“公子这手上功夫可不行啊?”似是嘲笑的对着薛白道。

薛白也不恼,回眸调侃道:“瞧夫人这双香酥玉手,想必手上功夫妙极?”

“咯咯咯。”宫装美妇笑得花枝乱颤,月眉星目含情,“公子想试试否?”

薛白却是笑着摇头:“不了,我娘说了,漂亮的女人最危险。”

宫装美妇似有些惋惜,捂嘴轻笑两声后,没再跟薛白多言,拿了三个糖人,也没给钱,转身就消失在了人流中。

薛白记得这么清楚的原因是,她跑了后,掌柜的误以为自已跟她认识,硬是攥着他衣服不放,直到他把钱都付了。

天杀的!还是没逃过漂亮女人的陷阱!

薛白悲痛欲绝,转身就看见了找疯了的李清照和晚榆。

故事讲到这里。

当然薛白都把其中的与案情无关的信息都隐藏了。

楚千秋眉头一挑,疑惑道:“你是说你遭遇了刺客的仙人跳?”

薛白面色不变,“刺客的心思诡谲,非常人所能理解,事实如此。”

“可这跟肯定她是刺客有什么关系?”

薛白自嘲一笑,“本来的确不能作为什么根据,可她莫名其妙的跟我搭腔,紧接着我就被人陷害,抓进了府衙,这一切太巧了,我就有十足的理由怀疑!”

“轰隆!”

堂外又是一道惊雷,吓了众人一大跳,公堂内两侧虽掌了灯,可在忽明忽暗的光线变化中,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刺客在刺杀钦差前后,还抽空去干了一票仙人跳?

意图陷害薛白?

这若不是瞎编的,那就太过骇人听闻了。

按照薛白的意思,这刺客还挺全能的,刺杀之余还兼职泼脏水……

尼玛,这骗傻子玩呢?

楚千秋面色难看,像是觉得薛白这说法太过牵强。

案情进展陷入了冰点。

冷不丁的,薛白突然道:“楚大人莫非一口咬定此案与我有关?我与那洪御史素未谋面,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更没有理由害他。”

楚千秋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何意,没有证据,本官自然不会拘禁你们。”

薛白摇摇头,“我意思是,大人不奇怪为什么楚衣冠会言之凿凿的说我与此案有关呢?”

“背后是否有人在引导他陷害我?”

“若是有人引导,是否就是刺杀案背后主使?若是无人引导,是否是他污蔑诽谤?”

薛白说着,眼神逐渐冰冷。

打蛇不死反被害的道理他懂,既然撕破脸了,闹到公堂上来了,也就没有必要留手了。

若是能弄死楚衣冠,薛白不会丝毫心慈手软。

也不知楚千秋听进去没有,只是缓缓点头,最终道:“本官已知晓,你回去随时听候府衙调遣,退堂吧。”

说罢,径直走向后堂。

堂后,却是一位身着便装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屏风后品茶,悠闲自如。

“哟?楚大人审完了?”

楚千秋面色一黑,“洪御史倒是自在,让本官收拾你的烂摊子,还将这么多无辜之人牵扯进来,让本官演出费尽心机也要查清此案的模样。”

若是三人在,一定会认出眼前被称为洪御史之人,竟然就是昨晚摆摊打灯谜的小贩。

“这不是也是为了诈出刺客的背后主使嘛?唉!说白了这是个苦差事啊,本官奉命寻访金陵,还要时刻提防用心险恶之人,毕竟京中不想让我活着回京之人太多……”

洪御史说着,似乎很是郁闷。

楚千秋闻言,脸色好转几分,“也罢,戏要演足才好,只是不知我这世侄薛白怎么变得如此聪慧,好在总算是瞒过去了,等你的死讯传开,幕后之人或许会露出马脚。”

“……”

洪御史嘴角一抽,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吉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