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温,产房四周以帘帐阻隔。此时一阵风卷进来,还裹挟着冬日里的一丝寒气。

白如馥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在炭盆旁站了会,待身上带着的寒意褪去后,又脱下落了雪的大氅才敢靠近。

“馥儿!我回来了......”男人低声道,带着低颤的小心翼翼。

产房里忙活的人见皇上竟然毫不避讳闯了进来,吓得差点跪下。

裴时裕握着女人冰凉的手,头也不抬,“你们继续,不必管朕,若是景妃有什么意外,朕就摘了你们的脑袋。”

众人齐齐应是。

白如馥使劲睁眼,想看得更清楚些,“皇上......”

这半年来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她鼻头一酸,伸手想去碰他的脸。

裴时裕赶紧别开,“冰,等等冷着你......”

然后将那只手握进掌心,“手怎么这样凉?”

“皇上......好痛.....”白如馥从来没觉得自己竟然如此脆弱,在看到风尘仆仆的男人跪倒在床边,说“我回来了”的那一刻,她的眼圈开始发热,几乎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裴时裕从没有进过产房,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差点没吓死。

床上的女人气若游丝,脸色白得就像屋外的白雪铺地,满头的冷汗,连一向嫣红的唇也不见血色。

一别数月,她瘦了,意识到这点的裴时裕,心像被狠狠拧了一下,生疼。

“馥儿,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孩子了,好不好......”男人跪在榻边,紧握着女人的手,眼眶湿润,“是我不好,若是知道你怀了孩子,我定要陪在你身边,让你自己受了这么久的苦。”

白如馥的手被男人紧紧握着,渐渐热乎起来,她有些无奈,“皇上,您是一国之君,自然是国事军机重要,西陲可.....”

“西陲五日前已降,朕亲手砍了乌丸霆的脑袋,馥儿,白家的仇报了。”男人轻轻用手将女人脸上汗湿的发丝别到耳后。

“五日前?”白如馥皱眉,五日前结束最后一战,半个月的路途,裴时裕用不到五日的时间赶回了京城?

“你.......不必这样赶,大冬天的,山路难行......”如今仔细一看,才发现男人灰头土脸,眼下青黑,难掩憔悴之色,连嘴唇上方都生了一圈胡茬,想来这几个晚上他都在马不停蹄地赶路。

“朕怕错过.....”男人亲手喂她喝了些热水,又用同样的姿势半跪在床边,寸步不离地守着,“都说生孩子凶险,朕很害怕,这样的时刻不能在你身边。还好,让朕赶上了。”

对于个中辛苦,裴时裕一字未提。

后来白如馥才从苏如海嘴里得知,那日裴时裕到的时候,军队还在平疆。

冬日里大雪封山,信件总是不能按时送达,眼瞧着馥儿的生产期越来越近,裴时裕心中担忧一日更胜一日。

思虑之后决定提前攻城,这反倒打了西陲一个措手不及。

最后一战,战况激烈,两军打得昏天暗地,不分胜负,最后连耗三日,西陲实在抵抗不住,降了。

裴时裕的背上被砍了一刀,回到军营时还在往外渗血,吓得苏如海三魂不见七魄,帐下将士也是两股战战,差点以死谢罪。

皇上却跟没事人一样,包扎好伤口后,丢下众人火速离开。

带着一队人马夜以继日往京城赶,总算在她生产之时赶到。

“娘娘,宫口全开了,您使把劲!”产婆突然开口,如释重负。

白如馥闻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和裴时裕说着话,阵痛好像也并非无法忍受,人也逐渐恢复精神。

产婆用力推动白如馥的腹部,让她一起使劲用力将婴儿往外挤。

裴时裕看得眉头紧锁,好几次都想开口让产婆下手轻些,但又担心妨碍到生产,终是闭嘴,只是神色凝重,紧紧握着女人的手不放。

“看到头了!看到头了!”小半个时辰后,另一个产婆高声道,“娘娘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出来了!”

白如馥闻言咬咬牙,听着产婆的指令往外用力推挤孩子,正用力得头脑发昏时,突然感觉身下一轻。

“出来了!出来了!”那孩子躺在产婆怀里,声音嘹亮地啼哭着,产婆麻利地剪断脐带,抱起一看,“是个健康漂亮的皇子。”

产房里的人见状,齐刷刷跪了一地,高声贺道,“恭喜皇上、娘娘喜得龙子!”

“起来吧。”男人冷沉的声音里染着笑意,“宫中上下皆赏,沾沾喜气,昭阳宫伺候的人重赏!”

众人自是欢喜不提。

裴时裕握着女人的手,低声道,“馥儿,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如此辛苦,诞下我们的孩子。

白如馥有些疲惫,但精神头还不错,她伸手推了推男人,失笑,“别光顾着我,去看看孩子。”

产婆已经用热水将孩子擦洗干净,将他裹在锦缎襁褓里,暖和舒适。

裴时裕还是不肯挪位,只招招手让产婆把孩子抱来。

他膝下子嗣不多,大皇子畸形,大公主又体弱,所以心下还是有些担心。

这些担心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全都化作了无尽的喜爱和惊喜。

软乎乎的小脸鼓鼓的,皮肤白白净净,睫毛很长,上面还挂着啼哭后的泪珠。似乎哭累了,眼睛闭着,水润的红唇做出吮吸之态。

“馥儿,你看,我们的孩子当真是龙凤之姿。”裴时裕欢喜极了,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白如馥好笑,“刚生出来的小团子哪就看得出什么龙凤之姿了?”

“朕说是就是,咱们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裴时裕挥挥手,让乳母把孩子抱去偏殿喂奶。

入画亦是满脸喜色,端着碗姜汁红糖水进来,见皇上还半跪在床边,连忙搬了把太师椅,方才情形紧张竟是没注意,皇上陪着娘娘跪了这么久。

“娘娘起身喝点姜汁红糖水吧,太医说它可以去淤生新,奴婢还让小厨房煲了鸡蛋,一会儿就送来。娘娘生产辛苦,一并服下才能滋阴补体。”

入画扶着白如馥缓慢坐起,帮她盖好被褥,以免着凉,又在腰后垫好软枕。

裴时裕从善如流地接过那碗红糖水,舀起一口放到唇边,轻轻吹几下,又试了温度,才送到女人口中。

生产确实耗费不少体力,姜汁红糖温热,喝下去整个身子都暖和了,“皇上可想好要给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裴时裕将空碗递给入画,接过帕子擦擦女人染了汤汁的嘴角,“朕在平疆之时就想好了,若生男孩,就取名景珩,馥儿觉得如何?”

“高山景行,君子如珩。裴景珩,是个好名字。”白如馥也喜欢这个名字,他们的孩子一定配得上这个名字。

裴时裕的目光细细描摹女人的面容,缱绻而专注,“馥儿,朕这次回来,还有一个决定,如今时机也到了.......”

“皇上!不好了!”苏如海站在门外,又不敢高声喧哗搅扰景妃,只能压着嗓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