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本座要收你为小弟
那孩子,长得俊朗秀气。虽说是秀气,但绝不带女气。即使年龄尚幼,也是一副清朗俊逸的好皮囊。
还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天生就通晓占卜之术。
不过,他实在想不明白。人族这么大费周章地送给他一个孩子,是要寻求庇佑么?
那这孩子,算是个诚意?
他不知道。
可能是出于好心,他还是收下了。
从此以后,高耸清冷的四梵天里不再一个人。
小巫咸每日像个尾巴一样,叽叽喳喳地跟在他身边。按理来说,他应该烦。但好像,并不是这样。
“乾神……”这是人族对他的敬称,但他配不上这两个字。
“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乾神。”他摸了摸小巫咸头顶炸开的呆毛。
“可是,他们都这样叫,”显然有些为难,“是乾神不喜欢我么?”年少单纯的巫咸,噙着两眼窝的泪水,好像真的那人不喜欢他一样。
假乾神被那两窝眼泪吓得口齿不清,磕巴地道:“哪……哪有,我是最喜欢巫咸的。”
还好,最后那句喜欢没磕巴。
“真的么?”
“神仙从不骗人。”
小巫咸破涕为笑,小手抓起他宽大的衣袖,胡乱地抹了把脸。
假乾神平生第一次亲口端出他神仙的身份,就换来了满袖的眼泪鼻涕,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总之呢,以前他与清风明月为伴。而现在,和一个小屁孩一起看凌晨的云卷云舒,傍晚的紫红艳霞。
好像,四梵天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过。
“乾神,你知道格桑花么?”
“不知道。”
“那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唔……每年开满山头的时候,五颜六色的,是最好看的……”可能是词汇匮乏,也只能用好看两字形容。
他伸出细嫩的小手,指了指乾神的衣袍,道:“就是这个颜色,我觉得红色格桑花是最好看的。”话毕,还悄悄红了脸。
“哦?是么?”他没有见过。
少年偏过脸去,从背后掏出了一朵红色八瓣格桑花,纤细的绿茎捏在手里。
“他们说,要是找到了八瓣格桑花,就代表得到了幸福……喏,我把这朵花送给你,你就可以和我一起……一起……”后面两个字,小巫咸没有说。
可他懂了。
他甩开宽大的衣袖,俯下身在小巫咸右眼皮上落下轻轻一吻,顺手夺走了孩子手里的格桑花,笑意盈盈地道:“我知道了,谢谢小巫咸。”
小巫咸一张小脸憋的通红,“不……不谢。”
随后,他施了仙术,保那花永开不败。栽在门前的花土里,日日浇水施肥。
每每瞧见那朵格桑花,心窝子都暖了起来。
只是最近,小巫咸有些奇怪。
以前,小巫咸是说什么也要和他一同入睡的。可最近也不知是怎的了,总是睡醒后偷偷摸摸地去洗床单,前几日还央求他辟出了一所屋子,自己乐颠颠地搬了过去。
在小巫咸一脸释然的表情里,乾神竟然有点悲伤。
亲手养大的小孩,现今对自己竟开始陌生了起来。
饶是谁碰上,都会不好受。
他还未弄清其中缘由,就被巫妖两族掀起的巨浪打昏了头。
巫妖大战一触即发。
……
六瓣冰花应声破裂,掌心伤口渐渐愈合。
御司盏金光收敛,宛若平常之物。
一只无形的手将凤肆飘散的神识拉回现实。脑子里只翻来覆去地出现那两个场景,心跳如擂鼓。
余光扫向赫连迟,他竟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韶若姬担忧道:“尊上……”
“无碍。”凤肆顺手将御司盏收好,神色如常。
韶若姬见状,双手扶住赫连迟,将其放倒于软榻上。
凤肆若有所思,随即问道:“入暗狱第一条是什么?”
韶若姬一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敬答道:“永远以魔域为重,唯尊上马首是瞻。”
凤肆睨了她腰上的木牌,缓缓道:“这木牌乃神木所制,水火不侵,哪怕是红莲业火都毁它不能。”可那日秦伍手中的木牌却被三途水侵蚀殆尽。
韶若姬当然明白凤肆的意思,当即表示道:“此木牌只有暗狱才有,为了不引人起疑,以障眼法来瞒天过海。”
也就是说,秦伍也是拿障眼法来蒙蔽他喽。她倒是聪明。
“你是暗狱首领,这档子事就不用本座教你了吧。”他要的,是暗狱的力量。
“任凭尊上调遣。”
凤肆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微微颔首后,便去一旁打坐调息去了。
韶若姬深吁一口气,总算将一颗心落了地。这天杀的秦伍,临死都要拉她下水。不过好在此人已除,绝不会再吐露任何信息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要去阴司走一趟。
……
接连的美梦让他沉浸其中,若是可以,他愿意永远留在这上古遗留之境中。但是很快,巫妖两族的混战让他感到窒息。
赫连迟眉头紧蹙,眼珠飞快转动。一张脸白了又红,好似做了噩梦般……
入夜。
酒肆里人声嘈杂,恢复了往日景象。
高台上弦鼓一声双袖举,宛若于雪花空中飘摇,似蓬草迎风飞舞。韶若姬穿梭于人声与弦乐之间,笑颜如花左右逢源,讲着不走心的漂亮话,哄得酒客美酒一杯又一杯。
他悠悠醒转,听着楼下人声鼎沸,一时恍然……望着酒肆的屋梁发呆。
见状,照看他的伙计,立马将一杯热茶递到赫连迟嘴边,殷勤道:“赫连公子,喝口水润润喉。”
喝了水,喉口总算不那么发紧。他瞧着伙计的脸觉得熟悉,问道:“凤肆如何了?”
伙计接过空茶杯,自然答道:“凤肆小公子在后院耍得正开心呢。”
听到凤肆无碍,他便也放心了。他在被下药之后,夜里晋府就发生了意外。其余的,他倒是一时也记不起来。
而思绪还飘在那个梦里,久久不能平静。
于他而言,这个梦就好像疲于奔命的行人,遇到一捧清冽的泉水,是拯救他枯竭冷漠的心的良方。
凤肆流转于后院,后厨偷吃、酒窖尝酒……什么乱都添过了,偏偏是无人敢发作。他神气洋洋地走出后厨,瞧见了拴着的那条大黄狗,正想去摸摸狗尾巴。可那大黄狗却急忙叼了狗盆,夹着尾巴回了窝。论凤肆怎么用叫都不肯再出来。
见这里无趣的很,凤肆又从柴房拿来了锄头,在后院叮里咣啷地刨着坑。
一群伙计忙里偷闲,喜滋滋地问他在干嘛。他却故作高深,说得一番话惹得一众人哈哈大笑。
最后还是赫连迟来将他带走的。
“赫连哥哥!”见了赫连迟,凤肆立即扔了锄头,飞奔而去,一下子抱住了赫连迟的大腿。
赫连迟顺势将他抱了起来,朝着那些伙计们解释道:“家弟给各位添麻烦了,我回去定当好好训诫他。”
“赫连公子言重了,我倒是觉得这小娃娃有趣得紧。”一个小伙计答道,众人闻言又笑了起来。
赫连迟脸色缓和了几分,寒暄几句后,带着凤肆回了客房。而凤肆全程陪笑,脸都要笑僵了。
关上门后,凤肆当即从赫连迟怀里跳了下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又爬上了茶案。挺直了背脊,才勉强与赫连迟平视。
他可不想在巫咸面前失了威严。
“明晚你和我去趟冥市。”
“冥市?”赫连迟不解道。
“我发现冥市入口在后院。”他可不只是单纯的捣乱,暗中摸清了此地的风水,还发现了此处的八卦阵。经过演算,才确定了冥市入口。
赫连迟倒是不意外,只道了声好。
凤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爽快。当即心情大好,嚷嚷着要和赫连迟结拜。还亲自去酒窖取了几坛好酒,在茶案上堆起了山。
凤肆站在长凳上,揽着赫连迟的脖子,一口一个哥哥叫的亲切。正当情到深处之时,一拍大腿,“只要你肯跟着本座,除了这魔尊之位,想要什么尽管说,本座定双手奉上……”
赫连迟一边应和,一边盯着凤肆手里的酒坛子,生怕他再多喝一口把老底掀出来。
好不容易将凤肆哄睡着,赫连迟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这是,在拉拢自己。
赫连迟失笑。就算他不拉拢,他自然也会帮他的。
窗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凤肆一直睡到了次日午时,起来喝了点水,便开始为去冥市做准备。
子时。
人性善变,不要妄想猜透我的样子。
因果罪业,万世轮回。
以罪孽业力为燃料,燃尽无边罪业。褪去一世因果,涤荡溷浊心灵,重获新生。
大雾骤起,遮眼蒙心,瞧不清眼前路,看不透眼前人。
耳畔似百鬼哀嚎,罪业之火掠过。
大雾消散,一扇石门现于眼前,左右侍黥面鬼守门将。
“欲入冥市,先交门令。”其中一个口吐黑气的鬼将道。
凤肆和赫连迟分别伸手交出门令,两鬼将放行开门。
“吱呀”,冥市大门大开。
二人前后进入。
面前是一条黑黢黢的街道,地面黑的诡异,好似能渗出血来。这里时间停滞,死气沉沉的。来往的人都穿着巨大的黑袍,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而街道两旁的商品都被随意地摆在地上,可任哪一件都不是凡品。冥市的东西不知来历,大半都是黑货。饶是如此,也并不缺买家。
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有名有姓的神兵利器和灵丹妙药。可他要的,不是这些。
来之前,韶若姬为他二人已准备好夜行衣和面具,可用来掩盖自身的气息。
二人并排走着。
“阿肆,那门令是真的吗?”他将凤肆抱起,凑近耳边,低声道。
“当然不是。”他之前来过冥市,当然知道门令的样子。仿一个两个出来,也就不是难事了。
行人各怀鬼胎,步履匆匆。
二人顺着人流而行。
很快,在一处摊贩前,凤肆出声提醒赫连迟。
摊贩老板低着头,宽大的黑袍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隔着面具,只能看见脖颈处一道粗如蛇宽的疤痕,背上背着一柄玄剑。
见有人停步不前,终于开了口。“客官,想要什么?”声音尖利刺耳,像是骨头碰撞发出的。
“……我要你袖中的那幅美人图。”
那人低声咯咯地笑,发出极其难听的声音。道:“那要看客官你,够不够格。”
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一幅美人图。若是传出去,魔尊荒淫无度的名声该震动三界了。
“怎么?客官怕了?”
“怕?”凤肆轻笑道:“这三界没有比本座更够格的人!”
“尊上好气魄。正直往前走,有一斗兽场,够不够格且在那里见分晓。”言毕,那人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从黑袍里伸出手,作出请姿。
那手,是白骨。
凤肆警惕道:“你如何得知是本座?”
可那人却不再言语。
见他不肯说,凤肆轻声道:“我们走吧。”
复行数十步,血腥味混杂着妖魔之气愈发浓烈。两人对视一眼,仔细观察着路上的行人。虽然有面具遮挡,但还是能凭借脚步声分辨一二。
不远处,一座长宽数十仞,高数丈的竞技圆台矗立。周围由黑铁栅栏围住,其上锈迹斑驳,已有些年头。其顶部由一道神印封住,牢不可破。圆台两侧分别放置一个巨大的铁笼,其中困着驳、鵸鵌两兽。
随着两声击鼓,驳、鵸鵌二兽先后被从铁笼中放出。
本以为,就是两只异兽相互斗一斗,底下的看客们赌个输赢便罢了。可却并非如此。
最后一声击鼓,一群活生生的人被抛弃在竞技台之上。
他们身着黑褐色麻布衣裳,显然是最低等的人类。眼窝深深凹陷,颧骨突出,有些甚至衣不蔽体。露出的肌肤之上,有烙印,有鞭痕,大大小小的淤青遍布全身。
驳、鵸鵌二兽开始竞相食用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他们撕扯着,一具完整的身体瞬间被撕成两半,丹田之处的真元掉落在台上。
鵸鵌张着翅膀,用它的利爪抓向驳的眼睛,驳一个甩尾,便将鵸鵌扔向一边。那颗真元便这样入了驳的腹中。
……
以生灵做饵,供鬼神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