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兰亭的别墅,保姆已经放好了热水。

陈诺进了卧室,一边懒懒散散地往浴室走,一边将衣服散落了一地。

进了宽敞的浴室,浴缸旁边是保姆醒好的红酒,散发着醇厚迷人的酒香味儿。

陈诺抬脚跨进去,将整个人浸泡到了热水里面,只觉得一身的疲惫都散去了不少。

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倦怠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白皙的手端起小桌板上的酒杯,轻轻摇晃,看着酒红色的酒液在高脚杯里晃动,而后送到红唇边抿一口,品味一番,再咽下去。

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矜贵。

舒适感让陈诺整个人都闭上了眼睛,享受静谧美好的时光。

冲完澡,收拾完已经深更半夜,吹干了头发,陈诺换上舒适的睡衣,带上眼罩,已经躺下,正在酝酿睡意。

忽然,保姆轻轻地敲门,陈诺轻啧一声,有些粗暴地扯下眼罩,不太高兴。

她很讨厌有人在她休息的时候打扰她。

兰亭的保姆是照顾陈诺的老人了,知道陈诺睡眠浅,一般陈诺上楼以后就不会再打扰她,更不会贸然上楼。

只是,今晚实在是不得已,她才上楼来敲门。

她心里也打着鼓,陈诺性子冷,她是知道的,可是门外那一位又不得不管。

陈诺唰一下打开房门,看着站在门外表情惴惴不安的保姆,压下了心中的烦躁,沉声问道:“怎么了?”

疲惫嗓音里面已经带上了沙哑。

保姆不敢拖延,连忙说道:“别墅外有个人,说是找您,保安赶也赶不走……”

陈诺神色冷了一些,说道:“保安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的话,尽快换一批,让干得了的来。”

保姆觑一眼陈诺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也不是保安不尽心,那位先生也不吵不闹,就是坐在路边……”

陈诺皱眉,仔细想了想,不知道有谁能大半夜不睡觉来兰亭守着。

当下语气也不太好,问道:“有问出来是谁吗?”

闻言,保姆连忙说道:“有的时候有的,保安已经问过了,他说自己是沈聿,其他的什么都不说。”

陈诺表情一怔,有些好笑,更多的是无奈。

这人,自己白天才决定放过他,不逗弄他了。

他倒是敏锐,这么快就察觉到了,大晚上眼巴巴地又凑上来。

保姆看着陈诺的神色,便知道是相识的人,也不知道陈诺是什么想法,拿不定主意,又问道:“那,您看?”

被打扰的不悦散了一些,陈诺拢拢衣襟,说道:“那就去看看吧,人好歹是沈家的小公子,让人呆路边像什么话。”

“你们也是不成样子。”

保姆哎哎了两声,紧跟着陈诺的步伐下楼。

出门时又眼疾手快地给陈诺披了一件居家外套。

陈诺踩着拖鞋,踏踏踏踏地走过去,坐在路边的人听到声音,缓慢地抬起头。

看见站在面前不同于往日的陈诺,似是不敢置信,眼珠子一动不动湿漉漉地盯着陈诺。

陈诺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聿抬起的脸,这才发现这人喝了酒,面色都带上了绯色,眼睛更是泛着水色,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酒味儿。

反应迟钝,神情呆滞。

像个被人抛弃的丧家之犬。

陈诺不耐烦看他发呆,拖鞋的脚尖踢了踢沈聿的脚尖,说道:“你来这干什么?”

沈聿的眼珠子落到陈诺一张一合的红唇上,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呆呆地说道:“我来这里干什么?”

“额,我来这里……”

酒精让沈聿丧失了稳重与理智,他低下头,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陈诺的问题他又重复了两便,才又说道:“对,我来这里是找陈诺的。”

陈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醉鬼,问道:“你找陈诺干什么?”

沈聿又思考了一下,慢吞吞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找陈诺,我找陈诺,是让她不要不要我。”

说着说着,这个醉鬼自己又委屈起来,嘟嘟囔囔说道:“陈诺大坏蛋,不要我了,我来让她不要不要我。”

“我很听话的。”

就这么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沈聿又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人,不依不饶地问道:“你说,陈诺为什么不要我了?”

“是我不听话吗?”

“还是我哪里让她不满意?”

“她不满意她说啊,说了我改嘛。”

一句一句,似是非要让面前的人说个答案出来。

夜风拂过,陈诺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说道:“那你看看我是谁。”

沈聿乖乖抬起头,盯着陈诺看了一会儿,神色变得惊讶。

陈诺正想着他清醒过来了正好,让人送他回去,就看沈聿飞快地抱住了自己的腿。

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陈诺觉得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陈诺不和醉鬼计较,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沈聿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能不能别不要我啊?”

“能不能别不理我啊?”

陈诺了挣被抱住的腿,挣脱不开,且她越挣扎,沈聿抱的越用力。

醉酒又死缠烂打的男人,力气大的很。

陈诺久违的有些无奈,说道:“行,你先松开我。”

沈聿一下子激动起来,立马松开了陈诺的腿,蹭一下,站了起来。

反应太过迅速,让陈诺怀疑他根本上就是装醉。

沈聿亮晶晶的双眼紧紧看着陈诺,面色涨红,问道:“真的吗?你刚刚是答应我了吧?”

陈诺没有回答,有些怀疑地看着面前的沈聿。

沈聿很激动,得不到陈诺的回答又有些焦急,继续问道:“陈诺,你刚刚答应我了。”

陈诺扫他一眼,问道:“我答应你什么了?”

沈聿急忙说道:“不会不要我啊,也不会不理我,你刚刚自己说的。”

陈诺失笑,这人还真是有趣。

于是说道:“跟着我你不后悔?”

沈聿像小狗一样,连忙表忠心,“我不会后悔的。”

听着沈聿坚决果断的话语,想起了一些往事,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蓦然说道:“沈聿,你想好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要是现在走,还是你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沈家小公子,要是坚持,后果你要自己承担。”

“我不会对任何结果负责。”

这话说的,活脱脱一个不负责任的渣女。

沈聿却很高兴,立即说道:“我可以不做沈家的小公子,我想在你身边。”

看着陈诺不像是开怀满意的样子,沈聿又小心地加了一句,“做,做情人,也可以的。”

陈诺看着沈聿这幅春情荡漾的小媳妇样儿,笑了一下,意味不明,说道:“行。”

而后又问道:“找人送你回家,还是留下来?”

沈聿的耳朵红了起来,很快,整个人都红透了,超小声地问道:“可,可以吗?”

陈诺一怔,笑着说道:“什么可以吗?找人送你回家?当然可以。”

沈聿小幅度地摇摇头,有些羞涩,凑近了陈诺一些,满含期待,像说悄悄话一样,说道:“我想,留下来。”

说完,飞快地抬眼,看一眼陈诺。

沈聿一靠近,铺天盖地的酒味儿扑面而来,陈诺才意识到,他是真的喝醉了。

看着偷偷摸摸打量自己神色的沈聿,陈诺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道:“可以。”

而后转身,径自进了大门,往里面走。

沈聿亦步亦趋地跟着,莫名的乖巧。

进了别墅,夜间的温凉被恒温取代。

陈诺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随手递过去,对侯着的保姆吩咐道:“把客房收拾一下,让他住。”

而后,上楼到一半的时候,回过头来又说:“对了,给他煮点醒酒汤。”

保姆应了一声。

陈诺眼神一瞥,便看见了沈聿委屈不解的神色,有些好笑,说道:“不想住客房?”

“那你想住哪里?”

沈聿嘴巴动了动,刚要说话,陈诺抬起细白的食指,放在红唇边,嘘了一声,说道:“别说话,早点睡。”

沈聿彻底闭上嘴巴,眼睛眼巴巴地看着陈诺娉婷婀娜地上了楼。

随后,恋恋不舍地跟着保姆去了客房。

沈聿早上醒来的时候,还带着宿醉的后遗症,头疼欲裂。

睁眼是陌生的环境,沈聿坐起身来,这才在混乱的记忆里面,找到了答案。

自己昨天,在失意之下,加上这段时间的伤心难过,跑去喝酒。

他平时不喝酒的,加上昨晚不要命的喝法,醉的一塌糊涂。

沈聿醉了之后,倒是没有出格的举动,只是顺着自己的潜意识,跑来了兰亭。

想起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沈聿简直要无地自容,后知后觉的尴尬让他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但是想到了陈诺的答应,又觉得喜出望外,眉梢眼角都是泛着喜悦的暖色调。

连忙起身,去了洗漱间洗漱一番,出了房门,别墅里面空荡荡的,也没有声响。

沈聿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现在几乎就是废铁一块。

转悠了一圈,厨房里面的保姆探出头来,看见沈聿过来,走出来说道:“沈先生,您起来了,早饭准备好了,您吃一口吗?”

沈聿环视一圈,没见着其他人,问道:“陈诺呢?”

保姆回答:“陈总已经上班去了。”

沈聿点点头,跟着保姆坐到了餐桌旁边。

吃完早饭,沈聿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再者,陈诺不在,他呆着也没有意义,便起身告辞。

保姆很妥帖地让人开车去送沈聿。

等的回了南山公馆,沈聿把自己关进了卧室里面,这才长长的舒口气。

回到了完全属于自己的私人领域,沈聿才彻彻底底展示出了最真实的自己。

房间里回荡着他压抑的低笑。

难以抑制的喜悦兴奋让他的笑声疯狂又有些偏执。

前段时间的消沉低落,一夜间完全消失不见。

昨日的沈聿与今日的沈聿,仿佛两个人。

身上的死气沉沉悲伤哀愁,完全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的是疯狂的喜悦与满足。

兴奋充斥在心间,让沈聿的四肢百骸都发软,头脑发热。

他冲动地想与人诉说,分享欲达到了顶峰,可是无人会明白他的心,明白他的快乐。

爱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它让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朝一夕之间便是不同的情状。

爱让濒死者重生,让生机勃勃者一刹那死亡。

爱让人心甘情愿将死穴交付于人,将脆弱的脖颈暴露。

爱也是盔甲盾牌,让人勇往直前,不惧艰险。

爱是注入干涸地的清泉,是引爆火山的岩浆,是雪崩的最后一片雪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爱是烈火烹油,是繁花似锦,是遍地生花。

沈聿原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成为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成为没有思想的木偶傀儡,可是审判者终究是心软了,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先动心沉溺于爱的人,本就是处于劣势的可怜人。

原来,高高在上审判者也会心软,也会为犯了爱欲的囚徒垂眸。

狂欢过后,沈聿又有些恼怒自己,原来仅仅是这样,陈诺就会答应,那自己前段时间的纠结踌躇,就是一个笑话,白白浪费了时间,耗费了光阴。

是自己的软弱怯懦,让他停滞不前,他要改掉这个毛病。

转念一想,昨夜陈诺已经答应了自己,不会不要他,不会不理他。

虽然他是醉酒的状态,可是他也清楚地记得,这个结果是自己以那样的姿态求来的,爱让人俯首称臣,他不觉得这样就低人一等。

可是这是不是也证明,他可以得寸进尺,再进一点。

他不想再被动的听候召唤,像个可以随后丢弃的玩具,他可以主动出击的,他要慢慢靠近陈诺,近一点,再近一点。

爱欲让人变得贪心不足。

哪怕还是情人,这次,他也要做和上次不一样的情人。

昨夜的事情给了他动力,给了他希望,也给了他新的思路。

想到这里,沈聿连忙找出被自己遗忘的手机,连上电源充上电,大脑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思索着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