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四十分,飞机平安降落在杭城机场。

“司机师傅您好,去杭城区新业路和谐嘉园”,姜悦打了辆出租。

“您好先生,请系好安全带,很高兴为您服务”。

回到故乡的姜悦,看到熟悉的建筑,听着司机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姜悦心里的不安稍微弱了几分。

从机场到家需要四十分钟,姜悦觉得现在自已在做梦,荒唐的白日梦,无力感使他后背发麻,早上出门撞到路边石墩,腿现在隐隐作痛,疼痛感不会骗人,后视镜不会骗人,他不是那个而立之年的姜悦,而是那个风华正茂的十七岁的姜悦。

十三幢楼一单元602,站在家门口的整了整衣服,姜悦抬手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这是他和江樾约定的节奏,这样她就知道门口是谁。

一分钟,两分钟,看了眼手机11点35分,这个时候她俩应该在家啊?

有电梯停在六楼了,是不是出去买菜了,姜悦手微微出汗,下意识握紧了拳,电梯门开了,出来一对夫妇。

“请问你找谁?我们好像不认识,怎么在我家门口?”,提着菜的男人,率先发问。

“我是602的住户姜悦呀,这是我家啊?”

姜悦愣在原地旋即反应过来回道。

“不是你家,我们也不认识姜悦这个人”

男人女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这里是和谐嘉园南苑十三幢楼一单元602吧?”

姜悦心想,我家怎么可能走错。

“这里是602,但是,这是我家”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拿出钥匙,示意姜悦让开。

姜悦见两人不像是在开玩笑,侧身退到一边,男人插入钥匙,旋转,门开了。

姜悦一脸难以置信,从门外看进去里边装修都和自已昨天出门不一样了。

浅灰色瓷砖,而屋内却是咖啡色的。

男人见姜悦愣在原地,出声道,“我们住进来三年了,没听说过有这个人,而且这是我们的房子。”

姜悦闻言低头从钱包里翻出身份证,示意给男人看。“我能进去看一下吗?”

男人看他还未成年,且一米七八的身高瘦瘦的弱不禁风,心下思量几分,“不行,你可以在门外看一下”。

说罢男人侧身,姜悦站在门外足足有三分钟,忽的就红了眼眶,道了句,“打扰啦!”

姜悦不知道自已是怎么走出的小区的,明明什么都没变啊!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樾带着女儿能去哪啊?

姜悦想起附近有派出所,对,报警,管它房子变成谁的,他只要他的江樾和他的小心宜,想到这里,他飞奔而去,八分钟就到了警务大厅。

值班民警见有人气喘吁吁跑了进来,起身问道:“同志,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呢?”

“我的妻子和女儿失踪了,务必请您帮忙查找一下监控”,姜悦急切的恳请

“那您提供一下失踪人的姓名及身份证号码!”

“江樾,女,33011119840914332X,姜心宜,女,330114201209140423”,姜悦连忙回答。

民警打开电脑,开始输入,查询后“小同志,不好意思,查无此人。您是不是记错了?”系统里找不到相符合的身份信息。

“就是这个,我怎么可能记错”,姜悦不经意就抬高了嗓门。

民警又让姜悦写下来,对着一个一个输进去,还是查无此人。

“那您帮忙查询一下,姜悦,男,330111198409143462,省厅办公室的”

姜悦说这句话的时候后背已经湿透了,天知道他有多害怕。

“小同志,不好意思,也没有对应的身份信息。”

民警也有点怀疑是不是报假警,可面前这个人从表情上看不出有撒谎的痕迹。

姜悦一点也不傻,相反十数年的风雨沉浮,他自已心下已然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

民警让他留下个人信息,告诉他会在省内排查的,如果有消息会第一时间联系他。

姜悦是扶着墙走出大门的,他的世界好像一点点的在坍塌着什么。

民警望着姜悦的背影,和同事说道:“你说一个十七岁的男孩,为什么要找这三个人?一家三口不可能都没有记录吧?而且他离杭城千里之遥,怎么会偏偏找一个同名的人?”

同事翻了个白眼,“我要知道就是你师傅了?还用你教我?”

证明一个人的存在,需要什么,亦或者让一个人的消失需要抹去什么?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姜悦的三十年就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这世界把他遗留在了2012年8月12日这一天,他离幸福只差一点点,如果他跑的快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失魂落魄的姜悦在小区楼下看到了,他和江樾常吃的那家店。

进去点了份螺蛳粉,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可他却不再是他,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臭,花生总是煮的过于软,一点也不脆。

张晓媛中午的时候给姜悦留了言:“樾樾,我接回咱家了,以后她在你对门房间住!你江叔江姨葬礼在明天,速归。”

坐在公园长椅上的姜悦,无路可走,一切都不可控,一切都不复从前,他彻底无家可归了。

不知不觉姜悦靠在长椅上睡着了,梦里的他,那么幸福。

这一边一早的姜家也乱了套,江家出事了,小少爷也不见了,刘姨今早去姜悦房间敲门,敲了半天不见半点动静。

扭开门就傻眼了,她看了眼桌上的字条,立马给张晓媛打去了电话。

立马叫来了负责姜悦安保的何峰,命他把姜悦找回来,还不能大张旗鼓。

何峰打开手机就看到姜悦的定位显示在杭城,心下大惊。

立马买了张最近的飞机票,他得去杭城把少爷请回来,这路州都快要变天了,不能让姜家的软肋暴露在外。

等到何峰按着定位找到姜悦的时候,姜悦还在长椅上昏睡。

没办法,小少爷素来无法无天,事出紧急,何峰掏出迷幻剂往姜悦脸上一喷,姜悦睡的更死了。

姜悦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被抓回了路州,回程的飞机上姜悦幽幽转醒。

入眼便是身旁一脸认真盯着他的何峰。

何峰十分抱歉(才不会)对姜悦说道:“少爷,事出有因,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一记手刀砍在了姜悦脖子上。

何峰给姜悦戴上了墨镜和棒球帽。

姜悦还陷在回忆里,可眼前的情形也不得不让他闭嘴。

他好像只剩下回路州这个选项了,命运在不经意间已经标注好所有的价格,有的选总好过没得选。

这个世界上,无论他承不承认,他都是十七岁的姜悦,没有人知道三十岁的姜悦。

来时满心欢喜,去时失望而归。

八月的杭城很热,姜悦却冷的发抖,离开的飞机上,姜悦梦到了江樾和心宜,她们问他,为什么要丢下她俩,独自离开,心宜想爸爸了。

躲在墨镜下的男人哭的泪流满面,无声无息。

他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只是落了水,起来就什么都变了。

江樾等他自驾去新疆已经等了八年了,大学毕业就驻村工作三年的他,没有自已的时间,他是领导眼里的好助手,百姓眼里的好公仆,唯独不是她的好丈夫,县里一年,市里两年。

好不容易,回到了杭城两年不再异地的他俩有了小心宜,女儿出生的时候他信誓旦旦说:“我会守护你们娘俩一辈子”

命运给了姜悦最好的,也带走了他最爱的。

抽走灵魂的人,只剩下躯壳,行尸走肉也好,提线木偶也好,好像一切都无关紧要。

飞机落地已是晚上,姜悦,站在出口见到了前来接机的卢杰,他是姜有为的秘书。

姜悦坐在后排,何峰也坐在了后边,卢杰从后视镜里看,姜悦有点状态不对,心下想想也是江家太惨了,两家交好多年,卢杰出声安慰道。

“姜上首和张总已经把江小姐带回家了,你不用太担心啦!”

卢杰从姜悦记事起就已经在姜有为身边工作了,可以说是看着两家的孩子长大的,姜悦知道自已情绪失落,但他无法向人倾诉,只好沉默以对。

车厢里一时陷入安静的呼吸间。

缓了半晌道:“不用担心我,您和我讲讲江家的事情吧!”

“初步调查显示,昨天上午的时候江总携夫人乘车出席江氏集团对河海矿业的收购会时,在路上遭遇埋伏,河海矿业的人,雇人在路上对信号灯做了手脚,让江总的车队停在北麓大道上,从对向车道冲过来两辆渣土车,从江总的车上碾过去,保镖根本来不及反应…”

卢杰在说的时候都恨得牙痒痒,这群丧心病狂的混蛋。

原主姜悦的能力实在是不能恭维,对这些事情只能说是只知皮毛,脑子里一翻全是游戏,这个废物!

“你说是河海矿业动的手?”

姜悦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河海矿业是脑子有坑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敢情管杀不管埋?

“渣土车司机当场就被保镖抓住了,有个保镖认出其中一个司机是给河海地产开渣土车车的司机,车也是河海地产的。”

卢杰内心吐槽:“这不明摆的事?虎父犬子,这将来怎么敢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他。”

“河海地产和河海矿业老板是陈伟吗?”

姜悦为了不让卢杰觉察出自已的情绪过于低迷,无奈硬撑着同卢杰对话。

姜家太有钱了,又只有这个宝贝儿子,万一察觉自已去杭城是为了干什么,一定会查个底朝天,与其被抓包,还不如转移注意力。

“是的,陈伟去年在市府的宴会上就和江总因为一块地的归属起了争执,闹得不欢而散,闹得人尽皆知当晚还上了热搜。”

卢杰暗自思索,难道:“少爷脑子进水把智商淹好了?”

居然主动关心起游戏以外的事了?

还有这么好说话吗?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别和你老板说。”

姜悦闻言蹙眉,这叫个什么事,自已稀里糊涂穿越,自已一家存在的信息被清零,就跟不存在似的,还要碰上这勾心斗角的世家倾轧,什么破事都挤在一起。

不关心吧?

江家和“自家”父母关系紧密,那个樾樾又是从小的“青梅竹马”

关心吧?

自已的事还毫无头绪。

“好的,没问题”

卢杰嘴上答应的挺好,反手就把今天车上的对话录音发到张晓媛那里去了。

要是姜悦知道“自家”父母一人八百多个心眼子,打死他都不张这个嘴,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已不是姜悦,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再次回到了一号院,姜悦算是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壕无人性。

整个院子周围十步一岗,全是荷枪实弹的安保。

总算知道为啥自已跑了还能当天就抓回来。

也不算无辜了,抓的心甘情愿,他不回来才是真的无路可走,真正的绝境。

离开路州是为了团圆,杭城梦碎,回到路州是退无可退的绝境,亦是故事的开始,循环的圆,不循环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