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时空,夜色正浓。
“老张,你看那边水里是不是有个人!”
周围的老友,忽地站起身急指向不远处,让老张辨认。
“是嘞!造孽啊!”
老张定睛一看,果然是个落水者,不挣扎随波逐流,看样子凶多吉少了。
可他不能见死不救,亦或者但凡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愿一个人大好的性命白白死去。
当即拍板,按照预定计划行事。
“你们几个快过来救人,还是老法子!”
“老刘,快把竿子撤走!”
“你们几个拉着绳子,我跳下去救人!”
边说话边脱衣服将绳子绑在腰上,又拴到旁边的栏杆上,纵身一跃,如龙入海,几个呼吸间就游到了这个男孩的旁边。
跳水救人的老张常年约几个钓友在这边钓鱼,也救过不少落水的人,这与他的退休前职业习惯密不可分。
今天与往常并无二致,救人的过程很顺利,老张从双手从背后穿过他的腋下,高喊几声“往上拉,往上拉!”
拖拽着被拉上岸的时候这个人还有生命体征。
被救起来的这人叫姜悦。
老张熟练的按步骤进行急救,在按压了一分钟不到的情况下,姜悦嘴里咳出了不少水,终于苏醒了过来。
落水那刻,姜悦能清晰的感知到后背有血液在加速流出,尽管他习水性,挣扎的向上游,可背上的伤口他动一下便撕心裂肺的疼。
渐渐的,无尽的寒冷,浸过薄薄的衣物包裹着躯体,消耗着他微弱的生命机能。
时间流速仿佛在此刻变得缓慢,一点点坠入,水已经呛进鼻腔,进入肺里,是窒息,是无能为力。
意识已经迷离,过往一幕幕拉着他,是沉沦,是死亡。
姜悦彻底失去感知了,他死了吗?
等到耳边再次传来,越来越近的呼喊声,“你们几个快过来救人,还是老法子。”
也许吧!
身体好像被拖拽着在水里移动。
幻觉吧!
眼睛逐渐聚焦,入眼的便是几个陌生的大叔,正围着他:“醒了,醒了!”
“醒了就好!”
“老张,还是你这手艺好,行善积德,善莫大焉!”
意识回归到大脑的那刻,姜悦透过红色皮夹克男人的墨镜,看到的是一个浑身湿透,头发略长,皮肤白净学生模样的男孩,像极了他十七八岁的时候。
或许是惊魂未定,劫后余生的姜悦久久说不出来话。
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手往后腰一探,发现并无疼痛,方才松了口气。
大叔几个见他醒了也不说话,估计是吓着了,没缓过劲来,目光呆滞,举止怪异。
将他扶起坐在地上,那几个钓鱼的大叔好心的递过毛巾,问道:“孩子,没事吧?”
姜悦接过毛巾,摇了摇头说,“没事的,谢谢您们的救命之恩!”
大叔见状也没有多言,笑着拍拍姜悦肩膀说;“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赶快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好日后当面叩谢您的救命之恩。”
老张几人皆是摆手摇头一脸拒绝,“不用了孩子,快回去吧,不早了!”
姜悦起身深深鞠了一躬,只是双腿一软,几欲摔倒,被人扶住才堪堪站稳,见救命恩人不肯如实相告,也无奈只得暂时转身离开,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改天再来专门叩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湿哒哒的衣服粘在身上,虽是夏夜,河边的风吹在身上,也让姜悦因落水的受凉的身体变得沉重。
下意识的沿着河边走,这身衣服,不是他的,他今天穿的是鸿星的新款,可这衣服一看就是名牌,贵的离谱。
这手,也不是他的,他的手上戴着江樾送他的电子手环,这手上此刻没有,更是白嫩光滑,他明明已经三十了,右手也没有因去年接住从沙发上掉下的小公主而划破的那道疤痕。
从兜里掏出手机还是新款的华为手机,也不是他的,姜悦走在商业街上,他可以肯定这里不是南方的城市,杭城周边的县区他都去过。
这是哪?远处高楼上挂着的路州市国立医院的灯牌,可是他不是此刻在杭城乡下吗?
我是谁?
路州大道与中兴路交叉口红绿灯下,顶着细碎头发紧贴额头浑身湿漉漉,往日习惯沉默内敛的姜悦。
习惯性抬手看表,手腕处却空空如也,拿起进水已经开不了机的手机看了眼,抬眼望了望那轮当空的明月。
有些冷,有些想哭,而立之年的男人,此刻很怀念故乡那盏灯,那万家灯火里属于他的那盏,有等他下班做饭的江樾,还有,早上出门前哭着要爸爸骑马马的两岁小公主姜心宜。
如果,没有下乡调研,没有借调到省厅,更没有连绵大雨会不会此刻便不会如此,过往好似大梦一场,醒来天没塌,直接变天了。
姜悦,30岁,毕业进入体制内,为人民服务的第八年,周二陪同领导调研完的姜悦同志。
在回城的途中,冒着落石不断,救出因连日大雨道路山体塌方被困小车内的群众。
折返上车时,不幸被落石砸中,巨大的惯性将他撞入道路一侧湍急的河水之中。
他受伤了,腰部被砸的直流鲜血,在水里无力挣扎。
可如今,身处此地浑身无恙,太过有些离奇,一时之间竟难以接受。
从玻璃幕墙中看到的那个年轻的人,怎么会和自已年少时一模一样?
姜悦有点呼吸急促,走了没多远靠在岸边一棵柳树缓缓坐下,脑袋里有两股力量纠缠撕扯,记忆开始闪现,断断续续的片段提醒他。
他好像穿越了,附身到了一个也叫姜悦的17岁少年身上,这个叫姜悦的家伙除了名字,长得和自已原来一样外,别的没有一样是他的配方。
姜悦很快筛选出几个关键词,大周,北境路州市,喝酒抽烟能吃辣,学文科的,准高二,傲慢无礼,极度敏感,玩游戏,有钱的废柴世家少爷一个。
他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全盘吸收了原主姜悦的记忆,全盘吸收融合两人的记忆后,姜悦发现这个倒霉玩意儿,路过岸边不知怎么就掉进河里去了。
被下游十几米远捞鱼的大叔发现,喊了周边几个钓鱼老空军的同伴连忙跑过去用网兜给拖到岸边,合力救了上来,莫名其妙姜悦变成17岁的“姜悦”。
他一个理科生考公也不容易,好不容易熬到一家团圆的美好时刻,这几天他请了年假,等再过一周他的调任手续就办完了。
以后就是事多钱少离家近了,老婆等着他自驾去新疆,女儿还等着他回去骑马马呢。
姜悦三十年来受到的良好教育与培养,此时此刻只想化作一句,这太TM的坑人了不是,不想演了直接掀桌子摆烂是吧?
我没想再来一次啊?
一个平行时空里的抄网,怎么会如此离奇,在人海茫茫里,选中他,捞起他,丢下他,进入这里,举目四望陌生又离奇。
他苦苦思索却不得解,但现在却不能在岸边再待下去了,脑袋隐隐作痛,泡过水的身体,风一吹,直打哆嗦。
姜悦需要找个地方洗热水澡,不然他明天绝对起不了床,还得想办法回去,对!一定能回去!
可他翻烂了兜,也找不到一张纸币。
无奈之下只能凭借脑海里姜悦的记忆,左拐右拐走了十分钟到路州大道与中兴路交叉口红绿灯下,过了马路便是姜悦的家路州一号院,这里坐落于闹市,周围竹林茂密,俨然一副世外桃源。
看着眼前恢弘的中式建筑,压力倍增,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没进过这么有钱的地方呀!
走到大门口的姜悦,还没来得及做好思想准备,门口的安保便上来披了件外套。
安保估摸着二十出头的样子,瘦瘦高高却一身肃杀之气,关怀道“小少爷,您这是落水了?”
姜悦保持着多说就多错的原则,所以尽可能少说话,也礼貌的回了句,“嗯,谢谢你!”
说罢,直了直僵硬的腰,走进了大门,只剩身后一脸问号的安保小哥哥在风中凌乱。
小少爷怎么这么平易近人好说话了,真怪!
姜悦心下盘算着,不管怎么样,先搞点钱回杭城,总不能一直在这里。
他想她俩了,很想很想,回家看看,或许今天这是脑子进水的幻觉呢?
走了几百米才看到主楼,这是一幢很像中式风格的别墅,看起来五六层那么高。
站在门口还没三秒钟,黑色防盗门从内被佣人打开,虽然从脑海里存档的记忆姜悦知道有钱,可此刻也有些恍惚,两百多平的大客厅,富贵一览无余。
还在读档的姜悦,被男人不怒自威的声音拉回到现实中来,“啧,你这是横渡北麓河了?”
眼前身着浅灰色睡袍的男人,上下打量着他,声音中带着不悦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说话的男人是脑海里这位姜悦的父亲姜有为,路州市的军政一把手。
佣人侧身让姜悦进门,咔哒一声门被关上。
“呃,我在北麓河边不小心摔下去的”,说完又觉得怪怪的,好像这不是他原来的说话风格。
边说边换鞋,接着又换了个语气道。
“我没事的,有啥事明天再说吧!”
越过一旁气不打一处来的姜有为,进了姜悦自已房间,内有单独的浴室。
把姜有为冷落在客厅里,闭门那刻,姜悦好像听到,“完蛋玩意儿了!你个王八犊子!媛媛回来要是骂我,你就自已滚出来认错。”
还有一句,姜悦没听到,“要儿子有什么用,只会气老子,还是江建国那个老不死的会生。”
淋浴间里,热水接触肌肤,姜悦微微发颤,身体渐渐回暖,真实的触感让他的心一点点的冷下去。
洗完澡的站在镜子前,拿着吹风机吹头发的姜悦,才仔仔细细的看着这副脸蛋。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年轻的身体和清秀的面庞与他十七八岁时的模样如同克隆般,别无二致,一模一样,如假包换。
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梦,睡一觉就好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需要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手机坏了,必须要找个合理的借口尽快回杭城一趟,得找个好借口,要不溜之大吉吧!
下定决心的姜悦,头一次生出了不顾一切的念头,他要跑,世间事无奇不有,也许是因祸得福吧!
姜悦在衣帽间里挑了件白色半袖,黑色短裤,便出了客厅。
沙发上姜有为依靠在女人怀里低声说着话,见姜悦出来姜有为立马直起身子,一秒变脸,好像刚才粘人的不是他。
身着浅黄色长裙的女人容貌姣好,岁月没有在脸上留下痕迹,一看就是婚姻幸福滋养出来的气质妇人,是姜悦的母亲张晓媛。
张晓媛见儿子出来,瞪了姜有为一眼,把手从姜有为的手中抽离,也急忙起身来到姜悦身边急切的询问。
“姜悦,听你爸说你掉水里了,没磕碰着吧?去医院没?”
“我,没事的,岸边有几个钓鱼的叔叔救我起来的,只不过是手机进水坏了。”
姜悦看着眼前的妇人,泛起阵阵苦涩,倘若她知道自已的儿子已经被他取代,会不会难过。
多想告诉她实情,我不是你们儿子,你儿子死了。
可他要这么说,外表一模一样,说出来只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可他的江樾和小公主怎么办,姜悦的落水,领导肯定会向上级报告,想必这个时候已经通知家属了吧!
他的江樾该有多难过!
江樾那么笨,能照顾好心宜吗?
她们知道自已失踪了吗?
这个点心宜是不是又哭着找爸爸抱了!
“人没事就行,这么大人了,说出去丢死他爹的老脸了”
姜有为见老婆弃自已而去,怪起和他争宠的儿子了,心里不住点头,暗道还是老江的女儿好。
张晓媛拿起桌上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小刘,去买台手机送到家里来。”
“谢谢,妈!”
就最后叫你一次妈吧!
果然还是母亲疼儿子,就是不知道这猪脑子咋长得,这么好的家庭长成个不成才的废物。
姜有为发现他这不成器的儿子,很奇怪,掉河里一趟回来就感觉像换了个人似的,可父子之间的直觉告诉他,难道是掉水里脑子灌了水好使了?
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不多时,门铃响了,门口的佣人开了门,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女生,戴着银框眼镜,好像是张晓媛的助理,双手递上一个盒子,“张总,手机买好了。”
佣人里走出一个年纪稍长的阿姨,应该是叫刘姨,两人道了别就转身离开,留下一家三口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姜悦从姜有为手里接过手机后浅笑,道了声,“谢谢妈,谢谢爸!”
张晓媛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家儿子,“你去换卡,妈去端饭,咱们一家人吃个晚饭吧。”
姜悦拆开手机盒,是华为的最新款,取出旧手机的卡,插入新手机,充电。
这个世界也有华为啊!
那会不会只是自已不知道这里是哪,他还是有家能回的,对,一定还能回家。
开机日期显示的是2012年8月12日。
姜悦双手颤抖着拨出了那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听筒里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的机械女声。
他发了疯的拨打,却一次次落空。
给所有记得电话号码的人打电话,都是空号,姜悦有点濒临奔溃,到底是搞错了什么,为什么十一位的数字就是打不通,就是没人接,姜悦的一颗心悬在那里,水深火热。
草草吃了几口饭,和姜父姜母道了晚安,回到房间的姜悦从抽屉里拿出钱包和身份证,绑定银行卡,登录微信,支付宝,在手机上买了张明天上午最早的一班飞机,他迫切的想要回到杭城,去找江樾她们娘俩。
其实,他除了证件和钱包他什么都没带,就当他自私一次吧。
等他回去了就把这些证件注销了,重新补办属于他的,这样就能安心了,他才不羡慕这样的富贵。
躺在价值不菲的床垫上,姜悦却睡不着,想起以前。
姜悦十六岁的时候,父母因车祸离世,肇事司机和单位赔了点钱,足够他求学成人了,父母两边亲族来往较少,且谁也不愿揽上这一摊子事,拿不到钱谁还会管拖油瓶。
他只有妻子和女儿。
所以,这个世界上姜悦只在乎她们母女俩。
次日,姜悦留了张纸条在房间里,轻装逃离路州一号院,在小区外拦了辆出租,去往路州机场。
八点三十分的飞机,姜悦办理完值机手续,登机后便将手机开了飞行模式,不安害怕萦绕在心头,为什么电话打不通。
此刻打不通电话的也有姜有为,姜有为给姜悦讯息,“姜悦,你江叔叔一家出事了,看到后速回家。”
他根本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已经决定不再回来。
飞机缓缓推出,冲向云霄。
世事茫茫难自料,我自南下向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