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狂风吹过,掀起那斗笠下的面纱,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来。

这少年面貌与那顾白山有几分相似,但那眉目却是更为清秀。他回头望着那山崖上的火云狂风与冲天光柱,心中大震,一阵酸楚涌上鼻尖,哽咽自语道:“爹......你终归是动用了火舞旋风第十重么......”

仿佛是听懂少年噎语,那少年身下的赤色坐骑骤然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空运轻灵、又透着浓浓悲意的鹿鸣之声。

只见这坐骑通体赤红,状若骏马,却生有鹿角。一片赤色粼粼的鳞甲上生有金色鬃毛,端的是金赤交辉的祥瑞之兽。

“麒麟.......”少年擦去泪水,弯身下去,安抚赤兽。

原来这异兽正是天下第一瑞兽——赤血麒麟。传闻此兽只在钟灵毓秀的洞天福地出没,寻常人若能得其一滴血水饮入,便能百病消除,延年益寿。是以百年以来,寻找麒麟者络绎不绝,其中自然就包括那黑龙教教主——欧阳烈。那教主身炼血魔邪功,伤及心神与本元,每日非得渴饮人血一坛方能抑制魔功反噬,苟延阳寿。故而无人比他更渴望得到麒麟之血。

然而,麒麟乃钟天地之灵、合三界造化而生,本身沟通天地灵脉,一旦有损,必然引得一方人间灵脉枯竭,万籁凋零。因此,上一代七侠与欧阳烈拼死相斗,以护麒麟。

“抓住麒麟,大功一件!”

在那少年与麒麟身后,是一片黑压压紧追不舍的魔教众。那当首一袒胸露背的魁梧大汉手挥双刃巨斧,声若洪钟,形同恶鬼。此人正是黑龙教牛字旗护法——牛旋风。

“护法!那麒麟奔速快得出奇,我等追不上啊!”一名牛字旗教众见胯下马儿已然累得喘息不已,不由得苦叹道。然而他话音方落,却忽觉颈前衣领被人巨力连身拽起,紧接着只觉天旋地转,身子已然不受控制地向前方飞去,当下不禁大为惊恐,惨呼不休。

前方顾宏只听后方惨叫声渐近,也不回头,与麒麟心念合一。只见麒麟赤影极速一拐,便从容避开了那被当做投石般飞来的魔教小卒。

“哼!”牛旋风见一击未果,怒喝一声,起身跳马高高纵起,粗壮双臂之上虬龙般青筋凸起,巨斧猛挥之下,一道锋刃急掠而出,劈向顾宏。

顾宏听声辨位,知是敌手杀招袭来,当即也是从麒麟背上霍地飞身跃起,一口霞光缭绕、赤波粼粼的宝剑快绝无伦地斩出一道横空剑气,与那威猛无匹的斧刃刀锋绞在一起。

只听“砰”地一声炸响,两道气刃旗鼓相当,双双爆开,激起的风浪惊得那冲将上来的魔教众人所乘马匹一阵人立,顿时阵列大乱,一片人仰马翻。

牛旋风拉定马缰,却看顾宏已然趁着方才骚乱,须臾间乘着麒麟远远而去了。

“直娘贼!这小子分明修为远不及我,如何能招招与我旗鼓相当?!怪怪怪!”牛旋风见追之不及,立时大怒,挥手将那九尺巨斧怒砸而下,那落地处顿时塌下十余寸乃止。

一侧的副手这时战战兢兢地上前道:“护法,张家界离玉蟾宫最近,那顾白山之子定时要往彼处去。如此一来,只怕是要到了朱护法地界之内,这捉拿麒麟的头功,也只怕要为他所夺啊!”

牛旋风听言,愤懑叹气:“叫那竖子夺了大功,岂非要升作中护法,与我位同?甚至还在我之上!”想到此处,牛旋风不禁仰天怒喝长啸。

——

冲天的火光与滚滚黑云骤然齐齐炸开,恐怖的气浪犹如飓风般席卷了方圆百丈之地。

待得平息之后,白衣尊者劫后余生般站定身形,连忙仔细观察战况如何。

只见烟尘散去,一白一赤两道人影现在那处。两者皆如雕塑一般,凝滞不动。

“教主!”

白衣尊者向着那血色人影呼喊一句。下一刻,那笼罩在欧阳烈周身、固若盔甲的血痂,寸裂而开,露出其中那有些狼狈的身影。

“咳咳!”欧阳烈落得地下,以手抚膺,剧烈地咳血起来。

白衣尊者见状,连忙跳上前去,为他运功疗伤。

“好一个........火舞旋风!竟能破了我以百人血气凝成的护体血甲.......”欧阳烈服下一枚血丹,面色稍微好转。旋即他望了一眼前方那以手撑剑、满身血迹的顾白山,转而长长一叹:“师弟........永别........”

白衣尊者听言,先是一怔,旋即抬头向顾白山望去。此时顾白山头巾与上衣已然崩裂而去,一头凌乱长发遮住了面庞,叫人看不清其神色,也叫人感觉不到半分生息。

未过得数息,随着一阵宛如天地哀戚所化的微风拂过,顾白山的身躯竟化作万千尘点,如风沙般消散而去。只余那佩剑,依旧插在原地。

“恭贺教主!”

白衣尊者见状,当即喜上眉梢,说道。但他恍然间却见到那欧阳烈的脸上,竟无半分喜悦之意。反倒是有几分他从未见过的怅然之色,仿佛心中有无限的落寞和寂寥。

这般神色,是他从未在素来凶戾威严的教主脸上见过的。

“嗯..........长虹剑..........别来无恙呐!”欧阳烈上得前去,抽起那赤光宝剑,细细端详起来。那对浑浊兽性的眼神中,竟是现出几分悲悯的色彩,他仿佛在缅怀一些久远之事。

然而,未过多久,那对赤目之中,却再度尽显凶戾。只见他霍然仰天长啸一声,旋即举手将那宝剑往脚下重重摔去。剑入地面,力透于下,众人脚下登时塌陷了足足数尺。

做完这些,欧阳烈又猛然捂着心口,面色惨白地喘息而起,眼看就要跌倒。

“教主!”白衣尊者见了,连忙上前搀住。

“这........这不是长虹剑........咳咳!!”

欧阳烈声嘶力竭地怒喝着,魔教众人听了,皆是大惊。白衫侍者难以置信地说道:“这........这如何可能?如此生死之斗, 那顾白山竟不以长虹剑护身?”

欧阳烈推开他二人扶持,弯身下去死死盯着那长剑。只见这铁兵长为三尺二寸,剑格赤红,橙红色剑芯贯通了苍白剑脊,仿佛一道长虹横过云霄。这分明就是那熟悉的格式样貌。但他却清楚地知道,眼前这把长剑,绝不是长虹神兵。

他太了解那把剑了。他曾在这张家界,注视着它被师父握在手中、佩在腰间足足二十载。他无数次地替师父擦拭、保养着那把宝剑。那剑气、那剑身,每一丝毫细微的细节,他都不可能忘却。他曾在无数日夜,期待着自已从师父手中继承此剑,幻想持它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的场景。

“师父........您为何.........为何要把长虹剑传给师弟!为什么——!!”

悠悠往事涌上心头, 欧阳烈痛苦不堪,只见他仰天长啸,野兽般的怒喝之声传遍了整片山林:

“传我教令! 长虹剑、赤麒麟,上穷碧落,下尽黄泉,不论代价,穷搜乃止!!”

那一众魔教侍从齐齐躬身应喝:“得令!”纷纷化作残影往四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