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在女人的对面座位上坐下。

这个时间点,宾客们还在庭山岛上参加葬礼,此时返程的人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

女人穿着黑色的礼裙,手腕上绑着腕带,纤长的脖子上也系着一圈黑色的丝巾,玄色的宽沿礼帽遮掩下,殷红的唇瓣是全身唯一的点缀。

雨伞被放置在一边,伞尖渗着水,洇湿了地板。一个鬼娃娃被她抱在手中,没有半点淋湿。

女人正扭头望向灰蒙蒙的湖面,远处岸旁的细柳影子朦胧,水流声淙淙。

“陈河。”陈河吸了口气,朝女人伸出了手,“我叫陈河。”

女人转过头来,视线落在陈河的手上,“有什么事吗?”

陈河抿了抿唇,女人长得漂亮,五官是少见的精致,眼角有一颗红痣,略淡于她的唇。她的眼睛是最好看的,琥珀色的眼睛没有夹杂任何的杂色。

“那天晚上……”陈河试探地开口,“是你把我们送到了医院吧?”

女人转了眸子,视线才缓缓移到陈河的脸上,陈河感觉女人似乎是在审视,然后是在回忆。

那双好看的眸子静静望着他,像是没有起伏的湖面,毫无声息。

“哦,我记得你。”陈河听到她这么说,“是,看在你提醒我的份子上。”

女人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微抬下颔:“有什么事吗?”

陈河笑,努力展现出最真诚的一面:“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你,你放心,我没有恶意。”

“那你最好别问。”女人抬手,将帽檐往下压了压,摆出了拒绝交流的模样。

陈河还想开口,尚未张嘴,便莫名来了一阵大风,把湖泊的水吹的有些翻涌,连带着这艘船都有些颠簸,那把随意靠置的伞随着这颠簸,啪叽一下掉到了地上。

陈河弯腰去捡,脖间的那块玉随着动作晃了出来,荡悠在了空中。

“你的伞。”陈河把女人的伞重新放好,垂眸看着黑伞缓声道,“这真的对我很重要,很抱歉打扰你。”

默了一会儿女人也没有回答,陈河抬头,正对上了女人探究的眼神。

只不过这眼神好像又不是在看他,他顺着视线低了头,她在看什么?那块玉?

“你对我的玉感兴趣?”

女人没否认,点了点头,“你从哪儿得来的?”

“亲人相赠,如果你喜欢类似的话,可以来我的古董店瞧瞧。”陈河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鸿鹄天,有机会可以来看看。”

毫无征兆的,女人蓦地探身,左手抽过陈河手里的名片,右手食指则唰一下勾过陈河胸前的绳子,脸顺势凑了过来,打量着那块玉。

陈河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半垂着的浅色睫毛,像是半睁着的好看眼睛。女人身上的雏菊味道钻入他的鼻腔,让他下意识想到春天的花野。

“别动。”女人说。

陈河没再动,只是胸前的起伏频率远远超过了平常。

半晌,女人终于松开他的绳子,重新坐到了原位,“今天葬礼的死者,你认识?”

这是女人第一次主动向陈河提问。

“啊……林叔是我爸的朋友。”陈河怔愣了一秒,开口回道。

“这块玉也是你父亲送给你的?”

“四舍五入也算吧。”陈河没打算解释。

女人弯了弯唇:“这样……”

她为什么那么在意这块玉?这块玉虽然是好看,但是像这样的冰种也不是有钱买不到。凭她的能力,拿到这么一块玉,也不难吧?

“你是想要这块玉吗?”陈河问,“这是我父亲的遗物……”

女人摆了摆手:“不,你想多了,只是比较感兴趣,你好好放着吧。”

其实如果她想要,自己还可以拿这个玉来跟她交换,问她几个问题,但是这个女人一下子就把话聊死了。

陈河无语扼腕。

怀里的手机持续地震动起来,陈河一看——是沈秋。

“你在哪儿呢?我找你找半天了,跟个兔子一样一下子就窜没影了!”

陈河把手机拿远,躲避沈秋的狂轰乱炸。

“你在太平湖西口等我。”陈河匆忙交代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似乎是想到什么,陈河看向面前的女人,“如果你不介意,给我一个你的电话吧。”

本以为她会拒绝,谁料女人只是看着他手里的手机说:“然后就可以像这样聊天了?”

——很奇怪,她好像并不是很了解现代文明。

陈河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可能,或许,奇怪的神奇人物都在钻研异术,没时间接触电子产品?

“是的。”他即答,“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打给你,你也可以存了。”

“我不知道,怎么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女人从包里拿出了手机,眉头一蹙,“还有这个东西?”

之前占有主动和攻击性的人设悄然消失,让陈河一瞬间忘记了她其实是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异术大能,不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可以的话,你把手机给我,我教你。”

这个神秘女人一点也没犹豫地交出了自己的手机,完全没有一点新世纪的隐私保护意识。

陈河盯着她的手机愣了愣,最后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算了,我说,你按照我的做,以后别把自己手机交给陌生人,最近诈骗严重。”

“点开设置,往下滑,找到电话这个选项,点进去,那一长串的数字就是你的电话号码。”

陈河把女人的电话号码录入了通讯录,“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备注。”

“明昭。”

“明朝?”陈河打完字给她看,“这个吗?”

“不是,昭告的昭。”

“好了。”陈河点了确认,“我现在给你打个电话,对,这个就是我的电话号码,你按这里,存一下。”

“陈河,你叫陈河对吧。”

“是的。”陈河笑,“河水的河,下次我打你电话,上头就会有我的名字,就算不在一个地方,两个人也可以聊天。”

“所以加电话是为了方便交流。”明昭点了点头,把手机放到了包里,“谢了,明连山从来不教我这些。”

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陈河瞬间警觉起来,“明连山?”

明昭也不打算隐瞒,或者也不在意陈河知道多少事情,“算是我的亲人。”

——哔

一声喇叭,船到岸了。

陈河还想开口。

“我知道你大概想问我些什么,你今天跟我过来就是早有目的,不是吗?”明昭拍了拍裙摆,“我也有些问题想要问你,但不是今天。”

明昭站起身,然后低头冲着陈河弯了弯唇,目光落在陈河的耳朵上:“对了,你似乎是穿的太少了,你的耳朵从刚开始就红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