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天边黑沉的乌云却不散去,不时引出两道闷雷。
“痛!痛!痛痛痛……”我屁股还没坐热,惨叫声就响彻了周围乡里。
师父想要把我的右手掌抻开查看,可刀口划开太深,我先前怕血太快流干,下意识一直保持着握拳的姿势。掌心的血迹粘连着伤口固成了一片,现在来分开简直和割肉没区别。
“早晓得该把老徐也带上。”严鹤堂在边上看着,眉头拧成了个倒川。
“他一听这档事跑得比兔子还快,哪肯跟着你来。”师父苦笑了一声,把一颗红色的药丸塞到了我的嘴里,“忍着点啊,现在不把手掰开上了药,回去了更麻烦。”
“师父,那…你轻点啊。”我眼泪汪汪地点点头,吞了药丸,才把刚才缩到袖子里的手又伸了出来。
师父正蹲在地上翻找着一堆药瓶,文婆婆突然提着一个水壶过来把师父挤到了一边
“上一边凉快去,我来!”
文婆婆不由分说把我拉到了她怀里,一只手抓住我的右手,另一只手提着水壶对着我的伤处开始缓缓往下浇。
温热的清水慢慢浸软皮肤,一片片碎血痂很快就剥脱了下来。
“呼……”我长舒了口气,这个法子可比师父硬来轻松多了。
掌心处那道狰狞的伤口终于露了出来,估摸着得有半个指头深。我现在自已看着也觉得心惊肉跳,这一刀几乎将手掌对半划断了。
严鹤堂和季晨阳围在边上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师父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背过身走去了一边抽烟。
“唉哟哟死孩子,对自已下这狠手干啥!”文婆婆拿着一个小药瓶开始撒盐似的给我上药,虽然嘴里骂得凶,神情却有些复杂。
“看你是跟着你师父学成了个棒槌脑袋,就晓得逞英雄。回去打了包袱上婆婆家去,以后婆婆养你!”
“………”
我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个,但是现在爪子还在人家手里,我也不敢接茬,只能默默听着她的絮叨保持沉默。
敷上了药粉,整个手掌又再次被纱布包成了个粽子,还好有了上回的经验,我也没觉得有多少别扭。
收拾了残局,师父把我背了起来,一行人开始往村里唐于水家的方向赶。
“师父,肖遥哪去了?”
“我到的时候他还没醒,就先让你季叔把他送回村长家了。”
“哦,对了还有!”我突然想起了一桩要紧事,连忙说道“昨晚上山上跑下来那个和牌牌里这个,它不是同一个……”
我想说妖怪来着,但是一想到这牌牌里的家伙说不定听得见,多少有些尴尬,还是把这几个字憋了回去。
“这个我们已经晓得了,”严鹤堂从旁边走了过来,“同你师父在村里碰上准备一起来寻你们的时候,就是被那个家伙在半道上给堵住了。”
“先前我想当然了,没想到居然是两个…”师父说到这也顿了一下,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还好你严师伯他们来的及时,不然你可小命休矣了。”
“谢世伯救命。”我再次诚恳道了声谢
“哎,莫说这个,我同你师父是几十年过命的交情,你自然算得我半个自家后辈。我、你季叔和文婆婆都没得后人,以后我们几个老的去了,还得要你和肖遥来摔瓦送终喽。”
“丫头,到时候记得年节时候给叔多烧点纸,叔可不想下去了还过苦日子。”季晨阳笑着冲我挤眼。
“好勒叔,我记着了,到时候肯定年年给你烧金元宝、大别墅。”我笑着应下,心中一阵酸涩。
玄门中人说起身后事来都没什么忌讳,毕竟人死之后就那么回事,只是我没想到,眼前这几位年过半百的老人都是孤家寡人。几十年岁月漫长一人踽踽独行,想来也觉得有些悲凉。
文婆婆立起眉毛斜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刚才要是中点用,两个娃子还用得着遭这罪啊。还想人家将来给你烧纸尽孝呐,我看就该把你骨灰都扬了才好。”
季晨阳被文婆婆的话噎住,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绿,偏偏半天也没想出反驳的话来,只能红着脸在旁边干瞪眼。
“啊…哈哈,那个…那个…严世伯,后来抓着它了吗?”我看两位老人马上要开始火拼,赶紧岔开了话题。
严鹤堂叹了一声,颇为无语的模样:“没有,当时它从一个茅厕里突然冲出来,吓坏了几个给我们带路的村民,死活拖着我们不肯撒手,你师父的裤子都差点没被一个汉子扯下来。”
我悄悄低头瞅了一眼,好家伙,师父的左边裤管上果然裂了两个大缝。
“有这几个人拌着,我们根本拉不开架势,过了几手就让它逃走了。它似乎也无意我们几个,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同我们挨个对了一招就往山上跑了。”
严鹤堂捏了捏眉心,继续说道:“那几个村民怕它再回来,非让我们再护送他们回村,纠缠了许久。直到你师父翻出了好几沓符纸送给他们,这才罢休。”
我了然,原来中间还出了这么一段,难怪拖了这么久。
到了村长家门口时,大门已经敞开,里面吵嚷得不成样子。
几个中年人的声音在里面大声嚷嚷着什么,还有一个女人的哭声。我听这声音耳熟,像是村长唐于水的老婆。
我们进了里面,就看见村长的老婆坐在地上,抱着一团被衣裳裹着的东西哭得一塌糊涂,衣裳布外已经渗出了点点的血迹。
我刚想运阴阳眼去看,严鹤堂就上前制止道:“你现在身体虚得很,这个要耗气的,先莫用了。”
“是。”我点点头,让师父把我放下,坐到了边上的一把小板凳上。
“先生…你可回来勒,我男人不晓得被什么弄死了,身子都稀碎啦!我侄儿在地里找着他的时候,只剩下这一劫膀子喽…天爷呀……”唐于水的老婆看见师父,跟遇到救星似的扑了上来,颤抖着把手里那团布揭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嘶!”
屋内众人都没忍住惊呼出声,我也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脑袋,生理性的不适让我差点没忍住胃里的酸水上涌。
那衣裳里血糊糊包着的,是一截被扯断的胳膊臂膀,上头的手掌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几丝皮肉还挂在断口处,应该是被生生咬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