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庭市,郊区。

与周边的钢筋水泥楼房不同,这是一座青砖红瓦木雕砌出的三进大宅。宅子坐西朝东,宅后紧临湖面,前半截做了住宅,后半截做了花园。园中嘉树奇葩,亭台楼阁,无不雅致。

此时虽已凌晨,万籁无声,但是却从前院传来悠悠笛声,笛音甚是嘹亮,听起来凄凄楚楚、悲凉切切,就如鹤唳秋空一般,一曲吹完便又传来斟酒自饮声。

门外站着一男子,纤瘦细弱,如病膏肓,可是眼神中却透露出狡谲、凶狠,和他外在气质很不符合。

男子望着远处的点点灯光,纹丝不动,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不多时,两辆车先后停在宅子门口,从车上下来五六个人,当先三人正是刚在百越开完会的罗星衡、赵小怜以及云从龙,身后跟着的则是杨妙儿和谢君洛两个。

罗星衡抬头打量了一下面前宅子,虽已夜半两三点,灯光昏暗,可是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视线并不受影响。

“好雅致!”

门口男子缓步向前,“罗省督,夜半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罗星衡微微一笑,目光如炬,沉声道:“找白继忠了解一些情况,顺便抓一些人!”

男子微微颔首,示意几人进去,“既然如此,各位请进吧。”

罗星衡二话没说,迈步走进宅门,又回头说道:“蒋豹,你也跟来!”

宅院复古,并未通电,院中两侧墙壁镶嵌着数个宫灯,灯光摇曳生姿,投下斑驳的光影。

只见院中有一红木大方桌,方桌上摆放着一些瓜果酒水,一支玉笛,一支瓷杯,桌中央还有一盏香炉袅袅,淡淡的香气四散,充斥半个院落。

赵小怜和云从龙相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警惕。杨妙儿和谢君洛则紧随其后,神情凝重。

这家伙搞什么飞机?

罗星衡看了看正坐首位的中年男子,不等对方招呼便大大咧咧地坐在他的对面,又道一声“好雅致”。

中年男子并未起身,看着面前几人,只是简单地抱了抱拳,呵,好大的阵仗,五个人中足足三位省督,说道:“罗省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点前来想必是有关于我的事,不必绕弯,还请直说。”

罗星衡暗暗警惕,但是依旧不露声色地呵呵一笑,“白会长爽快,此番前来罗某的确是有一二事要请教,还请白会长如实告知。”

“请说!”白继忠并未绕弯子。

“既然如此,罗某想问一事,张小彩、孙招娣、安雅茹、李四妹...是不是你杀的!”罗星衡一连念出十几个女孩名字,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这些人是他来之前百越的国安局结合地方相关部门筛选出来的近五年在楚庭丢失的女孩的名字。

中年男子倒没打岔,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念完。

只是站在一旁的蒋豹却神经紧绷,失去了刚才那种不卑不亢的气势。

“不全是。”

“白继忠,你好大的胆子。”罗星衡猛拍桌子,上面的瓜果酒水被震倒一片,“你竟然残杀普通人,当真觉得你命长了不是?”

白继忠看了看暴怒的罗星衡,转头面向蒋豹,问道:“你没给钱吗?”

蒋豹被白继忠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浑身一轻,刚被锁定的压力已不复存在,顾不得满身大汗,赶忙回答:“回师傅,给了,每人十万。”

赵小怜和云从龙齐齐瞪向白继忠,但是都忍住没有说话,暗中已经叩向腰间。

白继忠“哦”了一声,不屑地说:“我们付过钱的,付过钱那就是买卖,既然是买卖我白某人就有使用权,至于那几个贱人的死活,不关我事。”

罗星衡怒哼一声,面前的实木红桌轰然倒塌,桌上面的物品散落一地,狠狠地盯着白继忠,道:“贱人也是人,人,不是他么的货物!”

世人有何下贱?没钱就是下贱的原因。又有何尊贵,有钱就是尊贵的事实。

下贱的人,有了钱,便穿金戴银,改头换面,融入上流社会,自然而然就尊贵起来;尊贵的人,没了钱,便伸手缩脚,毫无底气,时间一长便变得下贱起来。

所以说:“富贵不奢华,而奢华自至;贫穷不下贱,而下贱自生。”

但是——

但是!!!

但是,富贵不意味着你就能剥夺穷人的生命!

罗星衡有时也很感慨:不过百年光景,那个红旗下的少年已腐朽至此!愧对先辈,愧对真理,愧对红旗!。

他也知道现在华夏的阶级差距越来越大,甚至有向阶层趋势的转变,但是在这大雨泥泞中,依旧有许多人负重前行,为众人蹚出一条阳光大道。

只要京都新华门口那面墙上的五个大字不变,那么华夏终将人人平等!

国安,就是那五个血红大字手中的剑!

斩尽天下不公!

“白继忠,你自已走,还是我带你走?”罗星衡扔出一根绳子在地上。

白继忠坐在凳子上自始至终都没动过,哪怕是实木红桌破碎也面不改色,但是当看到面前金黄色的绳子时,眼角不由得眯了起来。

赵小怜和云从龙也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他的身后两边,形成了一个三角包围圈。

而杨妙儿和谢君洛则是死死盯着蒋豹,整个小院顿时氛围凝重,压抑无比。

过了一会,白继忠呵呵一笑,指着地上的绳子,打破了周围的沉默,道:“罗省督,这捆仙绳只是为了那几个女人?”

罗星衡深吸一口气,回答道:“不,为了不公!”

听完罗星衡的回答,白继忠不但没有反思,而是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带着无法抑制的放纵,响亮到让泪水都溢出眼眶,似乎罗星衡的回答在他耳中比任何喜剧大师的段子还要令人发噱。

“哈哈,…”白继忠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院子,甚至弯下了腰,手扶着肚子,仿佛要将内心的欢乐尽数释放。

在他眼中,罗星衡的话不知怎地触动了某根神经,让他觉得如同听到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话一般。

他一边笑一边指着罗星衡,“不公?哈哈...为了不公...”

树影婆娑,风声细碎,却难掩盖白继忠那几乎疯狂的笑声。

罗星衡面色沉稳如水,目光定定地盯着白继忠,仿佛想要从这位失态如老农的汉子身上看出些什么端倪。赵小怜和云从龙则警惕地环顾四周,担心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是某种信号,或是暗藏了什么陷阱。

杨妙儿眉头紧锁,而谢君洛的目光则锐利如刀,神情各异。

“不公?哈哈...为了不公...”白继忠的言语之间,似乎隐藏着深深的讽刺与不屑。

正当众人不明所以之时,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白继忠缓缓挺直腰板,浑身气势猛增,一股无形的气流四散而去,惊得众人各自运转功法稳住身形。

“怎么,你想反抗不成?”罗星衡手执长剑,面对这个七年前已经金丹的大能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白继忠并未回答,而是似埋怨似发泄,道:“区区几个凡人,你们就来兴师问罪,那么二十年前抢夺我的那株千年血灵芝时可曾有说过不公,十六年前你们为了一套功法灭了西山派全门时可曾说过不公,十年前你们龙组郑思潇为了结丹偷取千灵门的聚灵丹时可曾说过不公?,七年前天平山散修刘华强发现的那片上古遗址被你们强行霸占时你们可曾说过不公?

三豪六世,稍有不顺便是打压,龙家世代为国,直至今日甚至变成直系全部战死的局面,他们又得到了什么?八岐之战时,冯阳大侠力竭而死,现在他的后人冯武只不过想换取一颗破婴丹,你们可曾有过丝毫理会?”

游侠蓝剑、黑道巨擘从达、天宇剑阁...

他们的不公应该朝谁要?!!!

白继忠的声音里满是挑战和讥讽,仿佛在问天问地,他们的不公究竟该向谁讨还。

赵小怜和云从龙相视一眼,他们都知道这些往事,可是现在在此提及也只有沉默。而杨妙儿和谢君洛则是第一次听闻这许多秘辛,两人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罗星衡面色铁青,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以前的错,我们正在改正,现在是你杀了人,杀人就要受到惩罚,白继忠,你还不束手就擒!”

“单单如此?”白继忠盯着罗星衡。

“不全如此!”罗星衡想了想回答道。

赵小怜狠狠盯着罗星衡,而云从龙则是骂道:“姓罗的,你踏么也想死?”

只有杨妙儿和谢君洛听的一头雾水,怎么自已人还骂起自已人了?

白继忠听到罗星衡的话后,脸上的讥讽之色更加浓重,随后冷笑一声,“就凭你们,也想让我束手就擒?”

下一刻,他的身体忽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几人脸色骤变,他们没想到白继忠竟有如此实力。

罗星衡没有理会云从龙,见白继忠准备反馈,当即也是猛然发力,金丹的气息暴露出来,右手持剑携带万钧之力刺向白继忠,左手则是迅速掐着法诀,召唤起地上的捆仙绳。

同一时间赵小怜和云从龙也是一拍腰间,两把武器瞬间出现在手中,同时向着白继忠攻去。

三大金丹围攻白继忠,大战开始!

白继忠此时浮在半空,修为气息直攀金丹中期,这让罗星衡大吃一惊,没想到七年前还刚结丹的白继忠竟然在短短七年间就已经突破到金丹中期,

这天赋简直就是绝顶。

白继忠面对三人攻击虽然脸色凝重,但并未有多少慌乱,而是拿出一方小印朝着罗星衡的长剑砸去,然后双手不断地比划,身前就出现了一道屏障把他护在中间。

罗星衡不知白继忠的小印是什么宝贝,丝毫不敢与他硬碰硬,然后猛地一个变招,长剑脱手变成飞剑急转刺向他的侧身,左手的捆仙绳也是朝他头上扔去。

赵小怜和云从龙此时也已经欺身上前,两把长剑刺到白继忠的护盾屏障上,只见护盾上荡起阵阵涟漪,但却怎么也无法再进一步,犹如陷入泥潭般,寸步难行。

与此同时,罗星衡的飞剑也刺到了他的护盾上面,可惜的是依旧破不了防。

赵小怜两人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借力把长剑抽出,随后准备发起第二波攻击。

白继忠挡下三人的长剑攻击,但是脸上并没有半分欣喜之色。

哪怕他是金丹中期,力压对方三人不成问题,可是想要击杀他们任何一人却无法办到,能护一声之地的省督,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即使修为不如他,可是那股精神和凌厉让他感到很大压力。

并且他感受到套在自已灵力护盾上的捆仙绳也越来越紧,一时半会还无法挣脱,恐怕要不多久就能挤破护盾,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指挥着小印砸向攻击最为凶猛的赵小怜和云从龙二人。

希望先扫除羽翼再集中精力对付控制着捆仙绳的罗星衡。

云从龙和赵小怜倒也不惧,两把长剑也是光芒四射,用尽全力抵挡着小印的攻击。

只不过面对金丹中期的白继忠的法宝攻击,两人也只能疲于应对,于是两人飞身一起,联手抵挡,一时间竟然和白继忠斗个平手。

幸好现在是末法时代,天地灵气稀薄,金丹期能调动的天地灵气并不多,斗法都是靠着丹田的储备以及法宝的威力,再加上旁边罗星衡捆仙绳的威胁,因此几人倒也斗的旗鼓相当。

否则,但凡在灵气充裕的地方,三人金丹初期可是要吃亏的。

面对白继忠的小印,两人大喝一声,同时以飞剑抵挡。

只听一阵金石碰撞的声音传来,赵小怜和云从龙感觉自已像是撞上了一座大山般,震得筋脉撕裂虎口发麻。

两人借势赶忙退去,眼神中露出深深的忌惮。

“白继忠,你当真要反抗不成?”

白继忠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这一击虽然留有余力,但并非没有考虑过后果。

在修真界,一旦动手便意味着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特别是当对方属于国家机构时。

国安九局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否则,他怎么能压制住各大势力、豪门世家!

他的攻击若是过重,导致对方重伤甚至死亡,那么等待他的将是无休止的追杀和报复。

国安局的力量深不可测,他们掌握着庞大的资源和网络,能够调动的力量远超一般的散修或江湖帮派。

即便是千年世家、隐世门派也不敢轻易与之为敌。

更何况白继忠孤家寡人的金丹中期的修士。

在这场斗法中,他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威力。在这个末法时代,资源稀缺,哪怕是他这样的高手,也难以获得足够的修炼资源。

他耗费了无数的财富,历经千辛万苦,才勉强获得了两件法宝,其中一件便是他现在使用的下品法器——翻天印。

而面对的几人,却人手一把法器长剑,更为棘手的是,罗星衡还持有中品法宝——捆仙绳。这捆仙绳的威力极大,即便是白继忠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以免被其束缚。

面对这样的局势,白继忠知道,他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全力一击,冒险与国安局结下深仇大恨;要么退让一步,暂时避其锋芒,寻找其他解决之道。

一旦退让,那么他的兄弟会恐怕将要覆灭。

可是不退让的话,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罗星衡几人的招式凌厉,杀伐果断,悍不畏死,几人的配合娴熟,稍有不慎就要吃亏。

另一边的蒋彪也在杨妙儿和谢君洛的不断攻击下苦苦支撑,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心中权衡再三,白继忠深吸一口气,他的目光变得深邃。

“我白继忠今日不欲与诸位为敌。”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但若逼人太甚,也休怪我不客气。”

言罢,手中番天印急速砸向捆仙绳,只听“砰”的一声,火光四溅,气浪逼人,周遭数百米墙体倒塌、树木皆断。

罗星衡也是像被击中一样,手握捆仙绳,浑身气息沸腾,身体摇摇欲坠,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

“不愧是华南虎!”

很显然,刚才的一击已经让他受了伤。

而白继忠在一击之后,并未有何异样,只是看了看掉在地下的那支玉笛,面露不舍神情,对这依旧在负隅顽抗的蒋彪说道:“蒋彪,不用挣扎了,为师会来救你的。”

说完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遁光,向远方天际飞去,留下一地惊疑不定的目光。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白继忠竟然会如此果断地选择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