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酒馆不远处的一个窖子里,这是掌柜的告诉郑茂的一个隐秘的地方,他们店里的酒水中有些陈年佳酿会藏在这里,音容笑貌犹在:
“等你长到二十岁出头这个年纪,我给你从大龚那边娶个媳妇儿过来,到时候这窖子里的酒水你随便挑”
那一个傍晚,掌柜的喝的有些醉了,借着酒劲儿对郑茂这么说,自幼父母双亡,流浪至今的郑茂对“娶媳妇儿”这样的事想都不敢想,对客人谄媚对掌柜的却憨憨厚厚的郑茂也喝了点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娶媳妇儿就算了吧,我可不指望人家能看的上我哩,不过这喝酒倒是可以”
掌柜的笑骂道,
“小酒鬼,你要不娶媳妇儿可别惦记我这一窖子好酒啊,我这都是给我将来儿媳妇准备的……”
郑茂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幼时受过创伤后掌柜的就不能再生育,膝下无子无女,掌柜的是把自已当儿子了……
眼下郑茂正躲在一大坛子酒后边,周边都是美酒,他却泪流满面。就在中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郑茂有些好奇,不过手里有活儿也就没出去看,跑到后厨忙活,然后掌柜的就看到一名锦绣男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问向掌柜的,
“你们这里可有断头饭?给你们每人来一碗”
世事圆滑的掌柜怎能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情况,颤抖着声音,撂下一句,
“这位爷,您稍等,我去看看,这就来”
然后掌柜就进了后厨,告诉郑茂立刻去窖子里打酒,每坛酒各来两壶,这工作量可不小,有些懵的郑茂嘴上答应着,抱着一箩筐酒壶从后门出去,但是留了个心眼,他消失在掌柜的视线外的时候找了个隐蔽地方看着酒馆后门,掌柜的驼着背,头发花白,看上去已经很老了,可郑茂知道他才五十多岁。老掌柜朝着郑茂走掉的方向使劲儿瞧了几眼,突然笑了笑,抹了把脸后毅然决然地转身回了酒馆,搬来一个柜子挡住了后门。
然后郑茂就听见酒馆里传来一声又一声惨叫,一队又一队人马围住了整个酒馆。郑茂的脑子突然宕机了一刻,一步一踉跄地跑向了窖子,他知道自已不是他们的对手,自已这会冲上去只是送死,如何为自已的“干爹”报仇?
伤心至极的郑茂紧紧抱着自已的胳膊,不一会上方传来人与人的交谈声,马蹄声,脚步声,他不敢发出声音,这个地方很隐秘,入口在一处喂牲畜的草垛下方,而且要靠内里,当时掌柜的带着自已找到并且介绍这个地方的时候,很是得意,只是如今掌柜的已经不在了。
等上方的声音渐渐稀少,周围的光亮也逐渐消失,掌柜的是设置了几个通风口的,通风口连着窖子外,白天微弱的光线会照进来,如果光线在逐渐消失,只能说明现在天色已经渐晚。
郑茂有些想喝些酒了,酒能短暂地麻痹自已的意识,这是他知道的,但是酒精能帮他报仇吗?不能,要他报不了仇却像个窝囊废一样躲在这里浑浑噩噩地醉死,郑茂不能这样,郑茂也不会这样。
狠狠抽了自已两耳光后,郑茂站起身来,眼神变得冷峻。
我幼时逃亡,一路上遭遇各种白脸眼,冷嘲热讽,我想活下去,我忍住了。
到酒馆的时候,口袋里只剩下几文钱,我买的馒头被你们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踩成一块黑乎乎硬邦邦的石头,我想杀了他,这个狗杂种,反正我要死,不如拉一条“贵”命陪着,一条不亏,两条就是赚。可是我又想起阿娘在临终的时候告诉我的话,
“阿茂啊,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于是我又忍住了,所幸遇到良人掌柜的,教我怎么跟这些所谓的“贵人”们相处,这让我感到恶心,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他待我就像待儿子一样好,我要好好干活,给他养老。低声下气就低声下气吧,反正我的尊严早就丢在大龚那条土黄色的河里去了。
早晨店里来了位何姓\"贵人\",但是他不像之前的那些“贵人”,他没有趾高气昂,跟命令似的吩咐我做事,而是跟我平静地说话,他好像给了我不仅银子还有一种叫做“平等”的东西,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贵人”,他临走的时候叫了我“郑大哥”,我很感激他,原来这个世界上也是有好人在“贵人”中的。
可是一下午的时间,我赖以生存的酒馆,我当“干爹”对待的掌柜的,全部都被毁了,又是被这群“贵人”,又是你们,凭什么,我们“大龚人”就是下人,凭什么你们可以随意践踏我们的生活,凭什么我们“下人”的命就不是命?
阿娘,对不住了,我不能再好好活下去了,我要向他们报仇,你们死了,掌柜的也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原谅阿茂的任性,阿茂很快就会来见你们,跟你们道歉了。
我是郑茂,不是什么狗屁“下人”,你们这群该死的“贵人”,等着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