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病重的何佳佑母亲反常地提出想带何佳佑出去下馆子,庆祝她高考结束。

何佳佑不知道母亲究竟求了父亲多久,但母亲和她都很开心。后来才知道,何宇那几天有紧急会议要去国外出差,而母亲坚持要留在家里陪何佳佑高考,才得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母亲想自已开车,不许何佳佑找代驾,何佳佑有些担心母亲的身体受不了,推辞一番但终究没能拗过她。

何宇给她们安排了有自动驾驶功能的车。何佳佑坐上车子,母亲在设置目的地,看着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有些亢奋的母亲。她总觉得,一定不是单纯的下馆子那么简单。

她们母女少说也应该有半年没见了。说何佳佑不渴望母亲的关爱是假的,但她实在没有办法一下子亲近一个不怎么管她的人。

母亲那时候握着她的一只手,何佳佑则有些尴尬地愣着。

母亲突然压低声音问她,

“佳佑,你喜不喜欢…那个,颜岐啊。”

何佳佑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直。

“看来是喜欢咯?”

“……我”

“今天呢,我们庆祝佳佑毕业,也去决定一件终身大事吧。”

何佳佑的眼睛瞪了又瞪,这是什么节奏。那么多年不管不顾,到了今天又擅自决定她的婚事。虽然她挺乐意嫁给颜岐的但是……就算是真要订下婚约,颜岐呢,颜岐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搞得好像逼着他入赘似的。

大学都还没开始呢,就草率决定了,要是她遇上更好的人怎么办,颜岐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怎么办。

胡思乱想中,何佳佑有些不情愿。

“……会不会太早了。我现在才刚满十八岁。没见过多少男人呢。”

母亲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小岐是个好孩子,我信得过。”

“您才见过他几面,他毛病多的是呢。”

母亲笑意更浓。

“你喜欢就好。”

何佳佑便不再说什么,想着要是颜岐敢表现出来一点不情愿,这婚打死她也不会订。

“您约了颜岐吗?”

“嗯,还有他父亲。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吧。”

心里有些紧张,还有点小期待,何佳佑阖眼休息。大概五分钟之后,巨大的撞击感,左臂的剧痛向何佳佑袭来,被钢筋贯穿身体的母亲的身影映在被血模糊的双眼里,有些看不真切。何佳佑大脑几乎宕机,她被钉在车座上,动弹不得。

等何佳佑再次醒来,身体已经残破。那钢筋上有大面积的锈,她的伤口感染,肌肉组织坏死,只能截肢。

而她的母亲,毫无意外,当场身亡。

那天之后,何佳佑的人生被撕裂成两半。

车祸现场离市区很远,监控也碰巧失灵。只知道是一辆大货车,拉着满车的钢筋水泥,与那辆自动驾驶汽车相撞。

何宇压下了所有关于这场车祸的新闻报道,甚至没有打官司。因为那辆自动驾驶汽车,产自自家公司。更因为,他无法接受爱人的离世。至于女儿,让她没有办法说出去就好。何宇的公关做得极好,却有些丧失人性。

那是一段,何佳佑不想再回忆起的,时光。

在接下来的四年时间里,何佳佑在那个狭小的阁楼,一遍一遍地学习使用机械臂,直到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又梦见自已在那间闭塞的屋里醒来,何宇控诉她为杀人凶手,说她的下场都是活该。何佳佑生出一身冷汗,睁眼,是大亮的卧室,今天购置的家具上贴着的保护膜还没撕。

每次害怕的时候,那个小孩就会突然出现。他长得跟颜岐小时候一模一样。

何佳佑知道自已病了,这个小孩,是自已幻想出来的。

但她还是让那小孩关上灯,揽着他,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