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京墨稚龄八岁,从小患有心疾,一岁时,父母把她送到青城山,那儿是她母亲也就是莫青竹的原属师门,在那里,她可以得到更好且更及时的医治,但多年来还是得依靠药物维持生命。
她从小便是郁郁寡欢的性格,不会吵闹,也很少撒娇,不能走动太多,很多时候只能安安静静的坐着,尽管如此,她不会责怨任何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父亲,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啊?”
柳山明露出慈爱的笑容,“很快了,墨儿是不是累了,要不再去睡一觉?”
柳京墨摇头,把头伸出车窗外,一阵暖风抚起她额间的碎发,客道一侧有一条小溪,溪水边盛缀着各种野花,她看得心动,“父亲,咱们停下来歇歇好吗?我想出来走走。”
柳山明闻言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叫停了车队,“好,咱们歇歇再走。”
莫青竹带着柳京墨从车里下来,柳山明不见柳苏木,便问道:“木儿呢,怎么不下来?”
“他还在睡觉,许是车途太过劳累了。”
“就这点路途还累,他都十四岁了,身体这样可不行,这样我怎么放心把赤雪殿交给他。”
莫青竹摇头轻笑,“孩子累了就让他歇歇吧,别念叨了。”
“母亲,我想去小溪边走走。”柳京墨拉着莫青竹的手,有些迫不及待。
溪水两侧的青翠山林中,花色各异的花树探出繁密花枝,芬芳随风飘进车里,柳苏木鼻间微痒,清醒了几分,这花香很像那人身上的味道,他竟不知他也在青城山,也不知他为何受了那么重的伤,自已如今这般模样都是为他疗伤所致。
他撑起身子,胸口似被什么东西堵压着,全身酸痛无力。
他想去透透气,便下了马车。
下车后,他靠在马车一侧,目光盯着高山,想起那人昏睡中的呢喃话语,他听得很清楚,心中掀起一片波涛汹涌,他感到窒息和不可思议,甚至有些厌恶。
……
阿野走了又歇,歇了又走,感觉脑子已被搅成一锅糊浆,她靠着恐惧拖着身体向前走,不敢回头,一回头就会倒下。
身上的伤口愈合不少,但她总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乱窜,窜得她好恶心、好难受。
忽然,她听见水流声,水对她来说就是救命稻草,可她太过着急,没跑几步就被路上的荆棘绊倒,一个踉跄栽了跟头,好在,这一摔,刚好摔在小溪边。
她把头扎进水里吮吸,清凉的水温使神智清醒不少,她巴不得跳进水里泡着,好让全身的疼痛得到缓解。
突然,她听见身后有动静,好像有东西踩在草丛里,她不敢回头,可她必须回头,她知道身后一定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已。
她快要哭出声来,情急之下,她想到一个办法,若身后真的有危险,她只能选择跳进水里,即使她不会水。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靠近,她猛然一回头,那一刻,恐惧彻底撕破身体,在身后之人扑过来的那一刻,她翻身跳进了溪水里。
扑了空的与枫生心下一急,没有多想也跟着跳了下去。
阿野挣扎之中看到与枫生跳进水里并朝她游过来,她不想死,更不想就这样死去,她想让与枫生救她,即使这样也是死路一条。
……
溪水下游,柳山明和莫青竹坐在一旁看着柳京墨采花,她将采到的花编成花帽,父母的两个已经编好,就差她自已和柳苏木的,她知道柳苏木向来喜素恋雅,可这溪水边的野花大多过鲜艳。她寻了一转,终于看到上游不远处有一丛白花,她回头朝父母喊道:“母亲,我去那里看看,很快回来。”
她指向不远处的花丛。
莫青竹闻声看去,确定她在视野范围之内后点头回道:“去吧,小心点。”
柳京墨朝花丛走去,很快,她走到那处花丛,蹲下开始编织花环。
可她只顾着采花,完全没注意到上游飘下来一个人,等发现时,那人刚好飘到她面前。
柳京墨转眼看到水中的“尸体”,不由得大叫起来,下意识往后退,被石头绊住了脚摔倒在地,手心流了血,当然,这点疼痛肯定不及眼前看到的可怕,她呼唤父亲母亲,柳山明和莫青竹在她叫喊第一声时就已赶来,并看到了水里的人。
莫青竹将柳京墨扶起抱住,“怎么样京墨,有没有受伤?!”
柳京墨紧紧抱住母亲,扭过头去,身体颤得厉害。
柳山明见自已女儿无事便将注意力转移到水中的人,岸上的其他人这时也闻声赶来。
柳苏木急问道:“父亲,出什么事了?”说着,他看到了水中的人,“这是?!”
柳山明皱眉,“把人拉上来看看。”
他看向莫青竹,示意她将柳京墨带离这里,莫青竹点头,抱着柳京墨回了马车。
几人将尸体抬上岸——是个小孩的尸体,年龄在十岁左右,至于是男是女暂时还不知道,那娃娃的脸被头发遮挡住,口鼻中含有泥沙,看样子活着的几率不大。
随来的红衣少年蹲下试探了小孩的脉搏,他又俯身将耳朵贴近小孩的胸口,微弱的心跳声让他为之一喜,“师父,人还活着!”
柳山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快救人!”
与枫生赶来时,阿野已被带走,他猜想阿野可能无事,便跟了上去。
如他所愿,阿野没死,他看柳山明等人的打扮不是本地人,他们身上皆带有兵器,仅凭他一个人不知能否将人抢回。
他不能硬来,只能智取,他可不想南疆和他国因此结下梁子。
可他一路追踪至此,回到血狼谷叫人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精力,只怕到时候把人跟丢了。
与枫生纠结不已,其实回去叫人帮忙拦截,成功的几率会更大,只不过他此刻不想让别人知道这孩子活了下来,尤其是那个刘念石。
若此事被他知晓,他定会带走孩子,虽然他承诺过不会杀害孩子,但万一孩子经受不住折磨死了怎么办,南疆要一直靠元国维护、被元国威胁做事吗?
他决不能冒险将孩子交给他。
最终,他还是决定自已跟着这队人马,之后见机行事。
阿野醒来已是傍晚,她睁开双眼看见房梁,心想自已身在何处,生怕被那苗人少年所救,此刻正躺在他家里,若真如此,那么等待她的还是死路一条。
她小心翼翼地环扫周围,屋内并没有其他人,她屏住呼吸,尽量放轻动作起身,掀开被子时发现身上穿的衣服异常柔软。
不作他想,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逃离这里。
她走到窗口边,用手指戳穿窗纸,外面一片漆黑,她将窗户推开,蹬足欲去时,肚子突然“咕咕”作响,她停下动作,扭头看了一眼屋内有没有什么可吃的,然而除了一壶茶水就再无其他可入口的东西。
她愤然踏上窗台,莫青竹这时推门而入,两人四目相望,眼中皆是惊恐。
阿野纵身一跳,从二楼滚了下去,绝望占据身体,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感到后悔时已悬在半空。
本以为要摔成肉泥的她却被一双手接住。她惊然睁眼,看到昏暗灯光下的一张硬朗面庞,她能感觉到那人宽大且强有力的手臂,莫名觉得对方不是坏人。
柳山明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莫青竹,莫青竹拍抚胸口,松了一口气。
“孩子,你没事吧?”柳山明带着笑意,柔声问道。
阿野被吓傻了,没有回答,柳山明放下她,想安慰她几句,不想阿野却趁机朝门外跑去,柳山明没想到她会如此,伸手抓了个空。
“快去追!”
莫青竹带着柳京墨和柳苏木下了楼。
“孩子呢?”莫青竹问。
柳山明叹道:“肯定以为我们是坏人,跑了,我已经让人去追了。”
“我去看看。”柳苏木跟了上去。
外面漆黑无路,阿野跑出客栈后没有走客道,而是窜向周边树丛,奈何她双腿短短,身体又气弱无力,跑不过身后那些人。
快被追上时,她被地上的石头绊倒,后面的人已跑到她面前,伸手就要去抓她,阿野不肯就范,翻身躲过了那人的手,滚下了身后的斜坡,好在斜坡不高,但下面都是荆棘,她的手,脸、脖子都被划伤,最终落到坡埂下凹进去的土坑里。
她蜷缩进土坑里,尽量把自已藏在黑暗中。
一名蓝衣少年蹲下,拿出一个火折子,看到阿野脏兮兮的小脸,少年咧嘴一笑,“我滴个乖乖,小丫头挺能跑啊。”
他朝阿野伸手,柔声说道:“来,来哥哥这里,哥哥不是坏人。”
阿野使劲往后拱缩,后背进了不少泥沙。
“不用怕,我们救了你,怎么会伤害你呢,来,把手给我。”少年向她靠近。
阿野想起自已掉入溪水里的事,想起那个少年,再看看眼前的少年,穿着和前者完全不同,这才明白原来是他们救了自已
“来,别怕。”少年依旧耐心,语气温柔。
僵持许久后,阿野见他没有对自已做强制措施,不免有些动摇,终于颤巍巍地伸出手,触碰到了少年指尖的温度,她握紧少年的手,从土坑里爬了出来。
柳苏木这时赶来,众人对他行了礼,“少主。”
阿野瞬间慌了,躲到了蓝衣少年身后。
“不用怕,他不是坏人。”蓝衣少年笑道,轻轻地将阿野拉到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柳苏木看了一眼阿野,对她露出一个柔笑,“没事就好,走吧。”
路上,阿野始终牵着那位蓝衣少年的手,少年见她瘦弱,步伐虚摇,便蹲下来背了她。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阿野埋着头没答话。
“不用怕,告诉哥哥你的家在哪里,我们把你送回去,好吗?”
阿野依旧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