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混乱,雾雨浑浊,电闪雷鸣穿透身骨,恐惧窜出,勇气却又将其压制。

三个人对着两头巨大的白狼,彼此都未冲动,默默地注视着彼此。

阿野不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真正地成为了白狼灵魂的一部分,狼能控制她,她,亦能控制狼……

母狼凑近阿野,在她身上嗅探,粗重的气息压得阿野难以呼吸,恐惧冲抵在喉间无法发泄,她感到心脏碎成万片在身体各处蹦跳割裂,全身的血液已经凝结。

这头狼,比她小时候看到的那头更大,但那头的狼的眼睛是正常的,而眼前的这头狼的双眼却是莹蓝色的,里面似乎藏有灵魂,阿野能感觉到它的呼唤以及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死亡近在眼前,阿野的思绪全然空白,可是忽然,随着母狼的一声低吼,阿野眼前一黑,又很快的,她脑海中出现了自已现在的模样。

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阿野的头再次疼痛起来,她抱住头痛叫起来,在地上的泥潭里不停翻滚,想强制将脑海里的画面挥散而去,这时候两头白狼也跟着躁动不安起来。

围绕着阿野转动,阿野已经无力嘶喊,虚弱地躺在雨水中,面色苍白如鬼,雨水冲刷着她发烫的身体,稍许后,她感到身上和脸上发痒,好像有东西钻进皮肤里。

她想抬手去抚弄脸,却看到了变黑的手背,可这根本不是单纯的变黑,而是长了黑色的东西,一种类似蛇鳞的东西。

阿野这才意识到自已旧疾复发,也难怪会这么难受,她不用想也知道自已的脸发生了什么,可还是把手放在了脸上,抚摸着上面坚硬的黑色鳞片,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没有任何药物能治好,至少,她几年来从未找到。

是要死了吗……

阿野已经不能动弹,用仅剩的一丝意识透过眼缝望着混沉的天空,雨滴穿了她的勇气和脆弱,脑海中浮现出那片苍野故乡,在故乡的麦野中,柳京墨头戴一簇洁白梨花朝她奔来……

“京墨……”

“姑娘!”

南宫玉叶大破一声,提着长剑从白狼的背后挥扫而来,然而,母狼身形太过庞大,仅仅只用一条尾巴便把南宫玉叶抽甩到了一旁。

南宫玉叶躲过一招,本以为白狼会攻击上来,可白狼却立马转身,张开巨口把阿野叼了起来,随即一跃,两头狼一前一后窜进了林子里。

“阿野姑娘!”

南宫玉叶顾不得什么,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可狼的速度太快,林中草木高深,南宫玉叶即使用尽全力也无法追上。

见自家主子追了上去,化一无奈只好翻身下了马车,一脚向马腿踢踹过去,将马匹踢翻在地,无法起身。

他顺着踪迹追赶,行到深处时看到了南宫玉叶。

“公子!”他冲到南宫玉叶身边,“你没事吧?!”

未几,南宫玉叶将目光从远处的深林中收回,垂眸暗叹,转身离开了。

化一知道,已经希望没有希望救回,他没有立即追上南宫玉叶,而是驻足,将眼中的悲悯散在了远处的青山深林……

一个月后。

浮歌,皇城。

玉静殿内,穿过层层蓝纱珠帘,一处小巧别致的后庭浮现眼前,凌霄靠树做庭伞,荷池清澈当碧镜,卵石铺地,红藤绕成桌椅,花草素洁,清新幽幽,雅致淡然。

一个身着蓝色丝面锦缎华服的妇人站在庭院一旁的平道上,静静地看着庭院中的一切,将一腔的柔情皆赋予眼前的静物。

而她便是这元国国主的妃子,静淑妃。

“母妃!”

静淑妃回头,看到一个赤红身影朝她跑来。

南宫风舟兴冲冲地提着衫摆跑到静淑妃面前,“母妃,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说着,他将手中的丝帕打开,露出了一捧芬芳。

“这是?”静淑妃下意识地凑过去闻。

“哈哈,这是我今天早上去鹿山上摘的忍冬,您不是最爱烹茶煮香嘛,我就顺路给您带回来了。”

静淑妃面上开出欣悦,点了一指南宫风舟的脑门,“跟着付先生去的?”

南宫风舟露出一对虎牙,乖巧点头,随后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丫鬟,并说道:“把花清洗干净,待会儿拿过来。”

丫鬟拿走东西后,南宫风舟牵扶着静淑妃回到屋中的红木案几前坐下,看到桌上放有糕点,便自行拿着吃了起来。

静淑妃见了,不由暗奈摇头,“怎么饿成这样,没吃午膳吗?”

南宫玉叶抬起玉杯灌喝了一口水,把堵在胸口的东西推顺下去,摇头叹道:“我早膳也没吃,付先生就拉着我上鹿山采药,回来后怕花枯了影响口感,就想着先跑来您这里,顺便蹭个饭,嘿嘿。”

闻罢,静淑妃唤来一个丫鬟,“妙荷,去准备些饭菜来。”

丫鬟刚欠身刚准备走时,南宫风舟突然来了一句,“记得给我加一份糖丝红薯!”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爱吃甜食。”

“哈哈,因为在母妃身边很幸福,所以才喜欢吃甜的。”

静淑妃被他逗得乐开花,指着南宫风舟,“你这孩子。”

南宫风舟吃完一盘糕点,沉吟片刻后抬起一杯水,问道:“母妃,我听付先生说中原和东泽有联姻一事,您听说了吗?”

这件事在后宫已经传开,静淑妃自然是晓得的,她方才站在庭院前发愁也正是为此,“嗯,听说了。”

“是沉莺妹妹是吗……”南宫风舟突然沉声,整个人忽然变得冷漠起来。

静淑妃暗叹,同时心底生出一丝冷意,“付先生既然都给你说了,你又何须多问。”抬起玉杯,抿了一口茶,她又道,“即使沉莺不是皇上亲生,但名义上她还是八公主,是你妹妹,你那点心思母妃也知道。”

她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南宫风舟,语气不似先前那般温柔亲和,“但母妃还是要提醒你,无论她是不是亲生的,你跟她永远没有可能,若是从前,你们私下相会的事,我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沉莺是东泽太子妃既定之人,你若还是执迷不悟与她往来,你可知道这对于你,对于我,对于你哥哥,乃至整个家族意味着什么?”

南宫风舟仍旧低头沉默,身上散发出来的怨气更甚。

见此,静淑妃心中虽有不忍,可一想到自已的儿子竟会为一个女人这般垂头丧气,一时又烦闷不已,“舟儿,你可知我为何放任你在外游玩,从不逼迫你参与朝政吗?我就怕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不论是人还是事,只要沾染上了朝政,就一辈子别想安宁,你外公以前以为只要我进了宫,成了皇上的女人,就会保他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可现在母妃老了,得不到你父皇的宠爱,你外公也被迫深陷泥,进退不得,他想拉你进去,为了家族,我也不敢反对,好在你生性叛逆,从不听从别人摆布,所以当你师父回来后,我才准许你跟着他南下学医,逃离这里,等风波过去了再回来,或者,永远也别回来了,你开心就好。”

感受到头顶被人轻轻拍打,南宫风舟终于抬头,看到了静淑妃眼里的泪光。

他将卡在喉间的痛苦吞咽下去,“母妃放心,我自有分寸。”

吃完饭,南宫风舟便离开了。

刚出门,站在殿门外的一个赤衣女子便跟着他一同前去。

走到一半时,南宫风舟突然停下,转了方向,“阿京,去玉和殿。”

柳京墨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也知道南宫风舟要去见什么人,“公子,恕属下直言,付先生让我告诉你,现在最好别去那儿。”

已经坚定了要去的南宫风舟这才清醒过来,停下了步伐,看着面前幽深直长的宫径,许久后长叹一声,冷笑道:“走吧,回宗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