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之下,两个黑衣少年驾车北上。
赶了五天的路,阿野一直和化一坐在外面驾车,南宫玉叶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可能是他和那个少年有相似之处,所以只要看见他,她就会想起那段往事,心里膈应,坐立难安。
然而出来了才意识到,自已好像还不知道这两人叫什么,之前是觉得没必要,现在两人成了自已的救命恩人,就有必要了解一下。
于是阿野问了化一的名字,化一如实回答。
“那你家公子叫什么?”阿野刻意压低了声音,担心南宫玉叶听到,显得她之前没有礼貌。
“我家公子姓南,东西南北的南,单名一个叶字,叶子的叶。”
阿野点头,脑中浮现起南宫玉叶病恹恹的模样,顺口问了一句,“你家公子身体这般虚弱,怎的不留在南疆修养几天再回来?”
化一叹气道:“家里有急事耽误不得,只能先赶回来。”
阿野心想什么急事这么着急,竟让一个患病之人不顾身体也要连日连夜赶回,要是路上出现意外怎么办?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人家既然不愿多说,她也只能在随便多问几句不重要的,要不然人家会说你无情无义,对救命恩人如此冷漠。
好在化一回话的态度很好,没有听出不耐,也会顺势问一些阿野的事。
阿野当然得瞒着自已的身份,只说自已是江湖上的混混,被人追杀也是因为一些江湖恩怨引起的,她本以为化一会因此担心她对他们不利,没成想他却说道:“阿野姑娘莫怕,看得出来你是好人,有我在这儿,那些人伤不了你的。”
这句话说得阿野心生感动,不过她可不想这两人因她出了什么事。
“多谢,不过不劳化一兄弟费心,我自已的事我自已能解决,到时候你只管保护你家公子便是。”
化一扭头对她一笑,“姑娘莫要担心,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但愿吧,阿野想,要是真的发生了,她宁愿自已被抓,也不愿意再欠别人什么。
后来,她又问了几句话,化一也都耐心回答,可她知道化一说的不可能都是真话,但他们是好人这点无可否认,因此假不假、真不真的无所谓。
本来不打算再问的,想到化一和她一样都是侍卫,又升起了一丝讨论的欲望。
“化一兄弟,你跟着你家公子多久了?”
化一眼珠子转了转,“我七岁的时候就跟着公子,到现在差不多快十年了。”
“你和你家公子谁大?”
“我比公子小一岁。”
阿野点头,又问道:“你一直待在你家公子身边吗?”
化一笑道:“我是保护公子的人,不待在他身边,待在哪儿?”
“你就没想过有一天离开你家公子,去做自已想做的事吗?”
化一拽着缰绳的手停愣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沉了下来,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依旧保持着礼貌回应阿野,“我不会离开公子,因为我想做的事就是保护公子。”
“真的?”阿野的质疑声中带着一丝玩弄的意味,她很想看看化一对此的反应。
然而化一坚定的说道:“当然是真的,那还有假?你没当过侍卫,当然不晓得我们护主的心有多真诚。”
阿野把头靠在车板上,叹道:“如果有一天你家公子不需要你了,你会怎么办?”
“公子不会抛弃我的。”化一一口咬定。
“我是说他不让你做侍卫了,而是去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可别告诉我,你从小就立志想做个侍卫?”
这是想害他丢饭碗呐,竟然问这种问题,以为自家公子听不见吗?
化一哭笑不得,没作深想。
“过去是过去,将来的事将来说,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公子,仅此而已。”
片刻后,阿野轻飘飘的“哦”了一声,便不再听其说话了。
化一扭头去看,发现阿野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又过了一天,只要不下雨,阿野和化一都坐在外面,不过多数时候她都在闭目养神。
“阿野姑娘,你去过浮歌城吗?”化一忽然问道,虽然不清楚阿野是否已经睡着。
阿野睁开双眼,暗叹一声,“没有。”
“那正好,借此机会,你可以去看看。”
她倒是想过,但不是现在,要不是马匹不见了,她何须跟着这两个人一同前去。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已真的无法回去了。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赤雪殿在浮歌城有一处驻定地点,她到时候去那儿报备,让里面的人给她一匹马回风武城便是。
又行了两日,天空似有降雨之势,化一把蓑衣披上,让阿野进车里去,以免被雨淋湿。
阿野点头,却没立刻起身,想等雨滴落下来了再说。
这几日来,阿野说什么也不愿意到马车里坐着,化一起初以为她只是出来透气,后来才意识到,可能是她不适应,觉得别扭,毕竟和自已不熟悉的人,谁都会有些膈应。
雨滴还是落了下来,阿野只能回到车里,化一则得先把车停靠在安全的地方才能进去。
南宫玉叶并没有躺着,而是坐着,正在梳弄头发,见阿野进来,他抬头一笑,阿野微愣,以笑回应,坐在了他的对面,把目光投向了车帘。
“阿野姑娘到浮歌城后有何打算?”南宫玉叶忽道,却还是在专注梳发。
阿野闻言收回目光,落在对方细长白皙且节骨分明的手上,“我对浮歌城不熟,只能到时候再看。”
南宫玉叶停下手中动作,阿野见此赶紧转移了目光看向别处。
“是我擅作主张把姑娘带来,姑娘若是有困难,尽管来找我,在下定当尽力帮助姑娘。”
不过说真的,她或许真的需要这人的帮助,因为她不知道赤雪殿在浮歌城的驻守地点在哪儿,南叶这人看起来不简单,找他做事应该会快捷些。
“公子说的哪里话,你救了我,我哪有责怪的道理,不过我的确想向公子询问一些事。”
南宫玉叶保持着温和,把玉梳放在了一旁,转过来看着阿野,“姑娘但说无妨。”
阿野没敢和他真正对视,却也做得自然,看不出刻意来。
“公子可知赤雪殿?”
这三个字出来的时候,南宫玉叶的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印象便是柳京墨,不得不说,阿野倒是提醒了他,这次出来还有退亲一事没有完成,也不知道自已的二哥和柳苏木说得怎么样了。
南宫玉叶点头,“知道,姑娘是赤血殿的人?”
阿野立即否定了,“不是,我有故人在浮歌城中的赤雪殿驻守处办事,想着我到时候可以去找他帮忙。”
原来不是赤雪殿的人,南宫玉叶暗自松了口气,“行,到时候我让化一亲自送姑娘去。”
“阿野多谢公子!”
阿野知道知道此时应该表现得诚挚一点,得和对方对视一下,不想南宫玉叶刚好垂眸,两人错过了对视,她也暗自庆幸没有对上。
该说不说,阿野觉得南叶还是很好看的,不过就这么一瞬间,她又觉得这人的容貌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阿野姑娘在想什么?”
阿野立马躲开目光,放下了手,平静回道:“没什么。”
外面风雨渐大,电闪雷鸣,马车还未停下,阿野不由得担心起化一,想着掀开门帘询问一下,她刚伸出手,马车一个急刹,南宫玉叶和她险些扑在了一块。
马匹停下后躁动不安,嘶鸣不断,整辆马车都在摇晃,化一在外头吁嘘安抚着马匹,却没什么用。
“怎么了?”阿野喊道。
化一已经站起,竭力控制欲要调头的马匹,“不知道啊,马匹突然就这样了。”
外面雷声大作,马匹越发疯狂,阿野猜想它可能是被雷声吓到了。
紧接着,阿野弯腰出了马车,冒着大雨来到化一旁边,“怎么会这样?”
见阿野出来,化一一脸惊愕,“姑娘,你出来干嘛!快进里边去,你衣服都湿了!”
雨声太大,阿野扯着嗓子回道:“无事,我能帮你什么?”
无奈,化一只能说道:“你帮我拉住缰绳,我下去看看!”
“好……”说着,阿野转头的时候突然愣住了,化一生疑,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惊愕,顺势看了过去,这一看,也把他给看傻了。
前方客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头白毛野兽,竟比一匹马还要高大。
因着雾雨弥漫看不清,两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野兽,不过根据这几天的遭遇来看,阿野猜想这可能就是把她拖进林子里的东西。
“那,那是什么?”化一眯着眼,问道。
那白毛野兽的毛发被雨水打湿,塌黏在一块,虽看不清它的双眼,但化一却能感受到被它紧紧盯住的恐惧,从它身上散发出一股邪恶阴怨的气息,这场浑浊的大雨则为这气息增添了恐惧色彩。
阿野后退一步,迅速把手伸进车里,“南公子,把剑给我!”
南宫玉叶没多想便把自已的剑放在阿野手中,并问道:“出什么事了?”
化一这时稳住了马匹,连忙说道:“公子,你待在里面别出来。”
阿野抽出剑,剑身清亮细长,花纹精巧不俗,剑光寒凛刺骨,稍转剑身便能轻易将风面雨滴斩断。
好剑!
“化一,你牵制住马匹,那东西太大,又下着大雨,我怕……”
话未说完,阿野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只好用剑支撑身体,紧接着,强烈的头痛感袭来,阿野觉得有什么东西窜入了脑子里,尖锐的刺鸣轰斥着双耳,下一秒,阿野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模糊且扭曲的画面——是……是他和化一现在的样子!
不对!这个画面的视线方向怎么是对面的视角!
“姑娘你没事吧?!”
阿野晕得想吐,身体一下子没了劲儿,“没事……”
她再次举起手中长剑,手却不自觉地在颤抖。
我,我这是怎么了?
此时,对面的白毛野兽起身走了过来,马匹这下彻底慌了,一个悬蹄转身,竟扭转了方向往后跑去。
“姑娘小心,抓稳了!”
化一拉不回马匹,只好顺着马匹往后驾去。
阿野抓住车身往后看那头野兽是否追了上来,然而马车后面的客道上空无一物……
正惊疑时,阿野脑海中又出现了扭曲模糊的画面,她用手敲打头部,好像脑袋里真的有东西在窜。
“吁!!!”
马车再次急刹,阿野这回没站稳,从马车上摔进了泥潭里。
“姑娘!”化一惊愕叫道,却不敢松开缰绳。
阿野刚想从泥潭里撑起,却听化惊叫道:“姑娘小心!”
来不及了,那头野兽已经窜到阿野面前,用双爪把她的双手压住,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阿野倒吸一口凉气,握剑的手不敢松懈,但身体不敢乱动,只能撑躺在泥潭里,用仅剩的一丝理智和面前的怪物对峙。
她这时才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一匹狼,一匹拥有莹蓝色双眼的巨狼!
化一把持不住马匹,又不能放开,可也不能见死不救,就在两难之际,只听见车门“嘭!”的一声,南宫玉迅速抽走化一腰间的佩剑,一个飞转下了马车,落在了泥潭里,毫不犹豫地朝白狼刺的背部刺去。
白狼转身,一个扫尾把南宫玉叶的一剑挡了回去,阿野见机将手中的长剑朝白狼刺去,这一剑刺中了白狼的腹部一侧,白狼倏地哀嚎,挣扎跳到一边,伤口霎时鲜血直喷,与泥水混合成滩,空中弥漫着一股浓厚刺鼻的血腥味儿。
阿野已经站起,又横剑朝白狼刺去,可随着白狼的一声嚎叫,她的脑中再次出现模糊的画面——是她自已,正确来说,是白狼眼中的她。
举起的剑悬在了半空,白狼低声哀嚎着,从这哀嚎声里,阿野感受到它的痛苦和求饶,以及求助,她竟能感觉到白狼的心跳和呼吸,就好像自已就在白狼体内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剑,莫名觉得白狼不会伤害她,因为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不是恐吓,而是可怜无助。
可她明明是害怕的,身体却好像被人控制了一样,完全不听使唤,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个想法——她得帮助白狼,然后逃离这里。
不,这不是她真正所想!
“嗷呜——”
哀嚎再次响起,眩晕感再次袭来,阿野一个不稳扑倒在白狼身上,她没敢放开手中的剑,却又无力举起。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怎么了?
阿野的意识已经模糊,可白狼身上好暖和,她莫名安心,想就此睡下。
不,不行,我……
阿野昏倒在地,刚才不敢轻举妄动的南宫玉叶此时不得不动手了,可白狼哪里肯让他接近,立马护在了阿野身前,对南宫玉叶的攻击丝毫没表现出退让的意思,用前爪一挥,挡住了一招,再接着用另外的一爪一扫,径直朝南宫玉叶的头部袭去!
这一爪的力度和速度是压倒性的,南宫玉叶虽然躲过,手还是被震得发颤。
令人费解和震惊的是,白狼的伤口竟愈合得异常快,身上的血迹也已被雨水冲刷干净。
突然,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雷鸣,林子里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咔吱巨响,听着好像是有东西在里面跑窜。
就在南宫玉叶暗道不好时,林子里的声响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从林子里飞窜出来的一头更大的白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