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踏着晨露,阴湿一片,山林红霞披散,温柔满天。
阿野已经踏上归途,往北已经行了十日,比预期还要早上几天。
这天,她刚好到达琉璃城。
马匹路途劳累过度,她准备在这里休住几天再走,她身上所剩钱财不多,只能去住一家比较便宜实惠的客栈。
客栈倒是不破,但设施极为简陈,这种客栈,多是那些悠哉的江湖游侠的聚集地,当然,也是那些无赖和地痞流氓的喝酒处。
而这种地方,也最为吵闹,阿野刚进去时,一股发馊发臭且夹杂着劣质酒味儿的味道直钻鼻孔,倒人胃口。
阿野不由得皱眉,缓住了脚步,随意地扫了一眼客栈内,一片黑隆隆的人,不注意看,还以为是捅了乞丐窝子呢。
阿野犹豫了,想退回去,可楼里的小厮这时咧着一个笑跑了过来,叫住了她,“哎哟,客官,您是来住店还是来喝酒吃茶的啊,快快里边儿请。”
想了想,阿野还是问道:“住这儿一宿多少钱?”
小厮嘿嘿笑道,伸出指头比划着,“十文钱,客官您要住店吗?”
确实挺便宜的,阿野暗道,可……这环境也太糟糕了吧,不过算了,没钱就只能如此了。
“行,给我一间房,最好是靠近外墙的。”
“哎有有有,少侠您这边请。”
小厮引着阿野上了二楼,果然给了她一间靠近外墙的房间,开窗既能看到街上的情况。
她这几天来都没洗澡,身上难受得很,这家客栈和她一样寒酸,想来没设澡堂。
于是阿野便又问了楼里的小厮,出门寻地洗澡去了。
穿过两条街道就能到达一处澡堂,阿野走了进去,交了几文钱,便想着要去洗澡。
那澡堂的妇人见她要往女室里去,连忙喊道:“哎哎哎少侠,您走错了,那边是女人的,那边才是男人的。”
阿野看向对面的门帘,转而对妇人笑道:“可……我是女子啊。”
“哈?!”妇人惊口不闭,下意识地去看阿野脖子以下的地方,然而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转而朝阿野翻了个白眼,“你当老娘傻啊,是男是女我还分不清吗?赶紧的,爱洗不洗,不洗拉到,别在这儿捣乱,你要是敢乱来,小心老娘叫人来收拾你。”
阿野无奈一笑,朝她走过去,她刚才倒是忘了把声音提高了,这会儿又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同时抬头伸长脖子,对妇人说道:“我都没有喉结,哪儿是男人啊,这会儿信了吗?”
妇人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又仔细看了阿野胸部,靠近了看,却是还是能看到几分韵味的。
她这才点了头,让阿野进了浴室。
浴室里有一处温池,足够容纳十几个人,一旁有隔间的布帘,是客人脱换衣服的地方。
这里此时只有阿野一人,她进脱衣间脱去衣服,随后进了温池。
刚走进去,阿野便感觉到僵硬的四肢瞬间酥软,全身的骨头都化了,一身的乏累疲劳就此褪去,温水漫过双肩,暖得让人心里痒痒,直涌欣悦。
她又洗了把脸,整个人趴靠在池水边,渐渐有了睡意。
可她没有真睡,只是闭目养神,不过思绪确实是神游去了就连来了两个人她都没能注意到。
等两人进了温池时,她才有所发觉。
不过也不怪她,那两人步子极轻,脱衣服时也没发出多大声响。
阿野睁开双眼,自然扫过对面的两人,是两个年轻的女子,看起来约莫有二十三四岁,阿野莫名觉得这两人身上带着一股媚艳风流的神韵,和幽梦楼里的姑娘很像。
她知道两人在看她,可她现在只想好好泡着,不去想任何事情。
对面的两人细声细语地说着话,那声音别说是男人了,她一个女人听着都觉得耳热心痒,倒不是她喜欢女人,只是两人谈论的话题里有些是关于男女之间的一些……她没接触过,但不代表她不懂,两人如春露润凉的声音加上那些露骨销魂话,很难不让人不入迷且心慌。
两人越说越来劲,时不时地朝彼此泼水胡闹,阿野像座石雕一样定在对面,心中升起一丝不耐,却终究消沉了下去,所谓的既来之则安之嘛,说的就是阿野这种心态。
好在,两女没胡闹多久便起身走了,阿野也刚想起身,想着要不多泡一会儿吧,毕竟她可是花了钱的。
这不泡不要紧,一泡却把钱给泡没了……
该死!阿野暗骂一句。
她又把衣服扒拉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钱袋子,随后又在澡堂周围找了找,还是没能找到。
不用猜也能知道,肯定是那两个女人捣的鬼!
赶紧穿好衣服,她立马出了浴室,询问了澡堂的妇人那两个女子的去处。
妇人摇头,无奈,阿野又只好上了街道寻找,她还记得那两个女人长什么样,可却不知道两人穿的什么衣服,街上又人流稠密,寻找起来十分困难。
连着在几条街道上找了半天,阿野最终还是没能找到那两个女人。
生闷气伤身,她只怪自已太过松懈,才让歹人有机可趁。
唉……这江湖果然不是什么人能闯的啊。
最后,阿野只能拖着脚步返回客栈,在看到街边的各种小吃摊时,肚子不由得哀叫起来,可她现在没钱了,回了客栈也只能喝冷水。
怎的就如此悲哀不堪啊,自从坠崖被带来南疆,自已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这南疆不仅是她的童年噩梦,长大后也还是这般对她,所以,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得赶紧走才是,不然真的会死在这里……
街道上,一辆马车停靠在一家门面极为繁贵的客栈前。
化一从马车上下来,走进客栈里,楼里的小厮见状,立马迎了过来。
两人交谈着些什么,不一会儿,化一又回到马车边,对马车里的人说道:“公子,这里有多余的客房,人少清净,是否就在此处歇住?”
未几,一双细长白皙有力的手掀开了车帘,紧接着,一头花白头发的南宫玉叶露出苍白的面容,眉眼之间似有痛病缠绕,忧郁更深,然而,目光却依旧炯然,透着一股倔强坚毅。
“就这里吧。”南宫玉叶有些力不从心的说道。
两人连续赶了近十天的路途,几乎不曾歇停过。
南宫玉叶去了血狼谷拜访刘念石头,让其帮助自已医治隐疾,此后的几天,刘念石让他每隔一天泡在一缸药水里面,泡上半天即可。
起初南宫玉叶并没有觉得有何不适,觉得这药水除了有些刺鼻外,和用冷水洗澡没什么区别。
本来疗期是半个月的,奈何南宫玉叶身子突发状况,感到不适,身体像是被揉碎了一般无法正常站立行走,还是化一把他从药缸里抱出来的。
问了情况才知道,刘念石说他这是提前疏通了部分被堵住的经脉,可以不用再继续泡药水了,后面要做的就是去浮歌城找一个人,让那人再帮他做下一步的治疗。
那日也就是遇到阿野的那天,化一刚从琉璃城买完幽兰回来,回去听到这个消息,便将主子扶进马车,连夜从南疆北上,这才提早到了琉璃城。
化一刚伸出手要去扶病危危的南宫玉叶,此时,不知从哪里传来巨响,两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头体型壮大的黄牛发疯似地从距离两人十几步的拐角出冲出来,又沿着街道冲撞过来,瞬间,街上像炸了锅似的,乱成一片。
见此,两人暗呼不好,化一赶紧伸出手想把南宫玉叶拉下来,可那头疯牛已近,行人纷纷避让往回跑,马匹受了惊,嘶鸣跺脚朝前跑去。
一个踉跄,南宫玉叶险些往后倒去,幸亏及时抓住了门框,这才稳住了身形。
没作多想,他立马起身拉住马绳,企图想牵制住马匹,奈何他手中无力,即使双手被绳索绞得火辣,也无法让马匹停下来。
那发疯的黄牛此时和马匹共行一道,把街道彻底搅乱,更令人发指的是,黄牛一个扭头,竟顶着两支大牛角朝马匹冲击过来。
南宫玉叶见状,立马抽打马匹快速前进,大声喊叫让行人赶紧避开,那些走到街道中央的行人被吓得纷纷抛开手中的东西,急忙躲到旁边。
此时阿野正捂着肚子在街上走了许久,还在犹豫是否要半夜三更偷偷去客栈厨房里找些吃的,毕竟她是真的挨不住饿。
正想着,后面却突然传来一阵混乱叫喊,阿野闻声准备转身,此时,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忽然从天而降,擦过阿野眼前时,阿野不自觉地迅速伸手接住了它,定睛一看,是一个白软软的包子!
包子!!!阿野惊喜不已,已经想好要怎么用嘴巴处理这个自已送上门的包子了。
然而下一刻,一个黑压压的身影径直朝她飞压而来!!!
不好!!!南宫玉叶同时暗呼道。
随即,南宫玉叶站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拽住马绳,同时身体往后倾压,同时,扭转马头,欲让马匹转向别处停下。
马匹被勒住,瞬间跳蹦起来,高大的马身扑腾在空中,逆光之中更显压迫吓人。
一切发生得太快,阿野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抵挡。
所幸的是,马匹扭转过去,双蹄落地时没伤到阿野,不幸的是,马蹄落地时蹄下一滑,马匹瞬间侧翻在地,紧接着,马车上的南宫玉叶突然飞扑出去,阿野还没来得及庆幸,便被迎面飞来的一人扑倒在地。
阿野痛叫一声,又接着,那头黄牛见两人摔倒在地,竟要飞冲过来,阿野被压在身下,来不及推开身上的人,迅速抓抱起南宫玉叶,一个翻身,她扑压在南宫玉叶身上,此时,牛蹄子刚好踹在她头上,阿野再次吃痛暗骂起来。
那黄牛玩得起兴,牛蹄再次噼里啪啦地朝阿野的背部踹踢过去,阿野被踹得直不起身,背部被踢踹得“咚咚”作响,火辣辣的疼。
阿野扭头一看,正见那头黄牛要低头举着牛角冲扑过来,她欲要抓着身下之人一起躲开,却看见对方身后压着一把剑,毫不犹豫的,她微微俯身迅速用手握住剑柄,抽出长剑,同时一个转身,用力往身后挥扫而去。
伴随着凄惨的哞叫,一滩热血自牛脖喷射而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儿瞬间弥漫开来,阿野挡在南宫玉叶前面,被淋了一身的牛血。
阿野握着长剑从地上撑起,背对着南宫玉叶,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奄奄一息的黄牛,尚未从刚才的惊险中反应过来。
南宫玉叶仍然躺在地上喘气,迎着日光,他看不清阿野的面貌,然而那一身被灿烂日光照耀得熠熠生辉的俊飒身影,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仍能引翻起他心中的一片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