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这几天,天云帆也就让阿野偶尔扫扫地、煮煮茶、洗洗衣服、做做饭以及给她搓洗身子。
倒不是她矫情喜欢使唤人,在军营里生活多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她只是在试探阿野。
夜晚,她让阿夜烧水给她沐浴。
不一会儿,阿夜应声而去,不久便提来一只大水桶,来来回回几趟,浴桶中已装满了水。
她放下水桶,伸手试探水温,转身对正在帘子后面脱衣的天云帆,“将军,可以洗了。”
天云帆只穿了里衣,头发披散着,阿野觉得她这样看起来温柔多了,多了几分媚韵。
看着地上的大水桶,天云帆说道:“怎么不叫杨穆封帮忙,你的手不是还没好吗?”
阿野恭敬回道:“无碍,手臂已经好了。”
其实刚才杨穆封想帮她来着,她拒绝了,天云帆并未叫他人帮她,所以她怕杨穆封因此收到连累。
可天云帆却没这么想,她并没有说不让别人帮阿野。
天云帆没再说什么,坦然地脱去里衣,阿野站在一旁始终低着头垂眸,听到天云帆入水的声音后才上前给她搓洗身体。
她前几日已经给天云帆洗过一次,她知道天云帆在试探她,可她本就不是奸细,无需担惊受怕,因此做得很自然坦荡。
那一天天云帆因为身体乏累没说什么话,现在身体恢复了不少,她便有了兴致问阿野。
“你是风武城本地的,还是哪儿的人?”
阿野搓背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又动了起来,眼中流出一抹忧伤,“不是,我是被捡来的。”
天云帆“哦”了一声,显然对她的身世很感兴趣。
“被谁捡来的?”
“柳氏夫妇。”阿野继续帮她搓洗,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伤口。
她不想多说,别人问她一句,她就回答一句。
“几岁被捡来的?”
“十岁。”
“在赤雪殿做什么?”
“习武修炼。”
“家师是谁?”
阿野脱口而出,“长落。”
这人是赤雪殿的四大宗师之一,曾在修习上点拨过阿野。
接下来,天云帆一句接着一句,把阿野的老底掏了个净,即使如此,阿野还是没说出柳氏兄妹与她的关系。
天云帆也知道她不可能全盘抛出底细,也就没刻意去问,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她从阿野的话中得知,阿野竟没出过风武城,当然,除了这次。
“八年,你竟能受得了待在山上这么多年?”天云帆微讶道。
阿野已经帮她搓洗好背部,随后被她叫到对面的椅子上坐着。
“习惯了就好。”阿野没看她,恭敬回道。
“那些人为何要绑你?”
“不清楚。”
“是不是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并没有。”
“那就是见你有钱,见财起意,才绑了你。”
“阿野身无分文。”
“……”
天云帆莫名想笑,却也很无奈,这人问一句回一句,又有趣又无趣的,还真的和她以前很像。
“你不喜欢说话?”
“还好。”
“……”
天云山帆暗叹,“好了,把衣服给我。”
阿野立即起身,去拿了衣服给天云帆,并帮她穿上,前几天晚上,天云帆并没有让她这么做。
阿野没有多想,迅速给她穿好衣服,期间不经意间看到了天云帆胸前的一道疤痕,从其左侧肩膀蔓延到腹部,狰狞可怖,让人心颤。
阿野知道,这是天云帆在战场上的遭遇,心里不由得对她突升敬意。
察觉到阿野眼神的变化,天云帆抬眸,挑眉笑道:“怎么了?”
阿野作礼,“没什么,将军早些歇息吧。”又恢复了淡然模样。
阿野转身去收拾东西,片刻后,天云帆忽然道:“阿野。”
阿野回头,“将军有何吩咐?”
“若你当真不是奸细,我自会放你回去,回去之后,你其实可以赌一把,去江湖上走走。”
阿野有些懵,不知道天云帆为何突然如此,却还是恭敬回道:“阿野明白。”
“天下之大,山河灿然,趁着年少轻狂,不如去赌一把,无需为那些人间俗事陈规困扰,你独身一人,最是自由,救命之恩当然得报,可若做不得自已,这样活着不如当初死了好,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或者说,去做自已喜欢的事。”
莫名的,阿野心中荡起一片涟漪,她终于抬眸,对上天云帆真挚的眼神,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天云帆所言,的确触动了她的心思,可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她只说了短短的几句话,对方就有这样厉害的洞察力,能寻到她语中所意。
最后,她只是说道:“谢将军点醒,阿野铭记在心。”
天云帆点头,转身走了,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突然会说这些,可情绪涌上了心头,加上触景生情,她便也随性说了。
也可能是她在阿野身上看到了一丝自已的影子,这种感觉很奇妙,光从一个人说话的语气和眼神就能大概猜到对方是怎样的人,或许是太过相似,才能这般轻易地洞察到对方的心思。
再者,一个人是好是坏,可以从他的行为处事上看,阿野性格随意洒脱,常常发呆发愣,压根不在乎别人做什么,更不会讨好别人。
若她真是奸细,恐怕只会对自已毕恭毕敬,处处小心翼翼,而不是这种无悲无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而且,坏人装出来的善意很牵强,常常会用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对着他人,做好事也是万般殷勤,若仔细观察,便能看出其中藏着一丝阴险和不屑。
这是天云帆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多年得出来的经验,她对自已的识人术还是很自信的。
后面的几天,天云帆即使不用阿野帮忙搓洗,也会让她坐在一旁等着。
天云帆时不时问她几句话,本以为可以撬开阿野的嘴巴,让她自已主动多数几句,可结果还是那样,阿野只答不问,且惜字如金。
天云帆:“听说风武城四季如春,奇花异草极为丰富,贩卖草药的商客来往不断,是个富饶之地,而且还是人才盛繁之地,朝中官臣有就大部分来自风武城,还有,听说那儿的人也极喜琴棋书画,生活过得很是诗情画意,那儿东接东泽,南临南疆,气候养人,是个不可多得风水宝地,如此想来,你待在风武城其实也挺好的。”
阿野:“是的。”
天云帆:“……”
某日午时,天云帆从校场上回来,看到了阿野拿着一根木棍在比划,心下觉得有趣,便走了过去。
“怎么,又想打架?”
阿野丢掉木棍,抱拳回道:“阿野不敢。”
天云帆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又道:“多久没练武了?”
“将近两个月。”
“想练?”
“不想。”
天云帆真是头次遇到阿野这种无聊又有趣的人,都说女人口是心非,她此前对此总是不屑,今日一见阿野,倒真的不得不信了。
“将军,阿野有事相求。”阿野忽道。
天云帆转身,抬步走了,“进屋里说。”
“说吧,何事?”天云帆坐在木椅上,神情慵懒地看着阿野。
阿野站在她前面,抱拳说道:“将军,我想问,我何时能回赤雪殿?”
是的,她该回去了,即使害怕面对,她也要回去,而且她的腿脚已经痊愈,即使不用人陪着回去也行。
天云帆很快给了答复:“去赤雪殿的人还没回来,你不能走,不然我没法和其他人交代。”
“请问将军,派去的人何时能回来?”
“大抵需要半个月,怎么,着急了?好不容易出来了,着急回去干嘛?莫不是在我营中获得了什么重要情报,赶着回去给你上头汇报?”
“阿野不敢,阿野当真是赤雪殿的弟子,只是师父并不知我出事,无故消失这么久,师父定然会担忧,若将军答应放我回去,阿野定当感激不尽!”
“我若答应,那你岂不是欠了我一个人情,赤雪殿的救命之恩你还未还清,又要怎么还我这个人情呢?”
“阿野身无分文,无权无势,不知要怎么报答将军,但凭将军意愿,阿野定会倾尽全力!”
难得见阿野说这么多话,堵在天云帆心中的那口气总算是疏通了。
“多说无益,你只能等人回来再走,好了,去准备饭菜吧,本将军饿了。”
阿野愣了片刻,心下着急,可也只能无奈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