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人走出门,柳茹叹口气的擦了擦鬓边的薄汗

柳茹三岁启蒙,读圣贤书到如今已近四十年,眼下这事儿干的应是此生最荒唐,可又别无他法。

整理好情绪后,他立即又赶去老太太屋中,只见人一到,老太太就屏退屋内的所有人。

见母亲一脸严肃,柳茹猜到七八分,问:“母亲,您这是要讲什么要紧的话?”

“儿啊,为娘的是个关在宅内的老妇,本不该过问朝堂之事,但已然听到就不能装作不知。”她放低了声,道:“宫内是否有变?”

“母亲是听到了什么?”

“圣上是不是...”

柳茹自然知她要说什么,立刻打断道:“母亲慎言。”

“哎,你虽然位居太师,但太子毕竟尚未及冠,若真是皇帝有个什么,身为母亲,我不得不提醒你早作打算。”

“让母亲担心了。”

“永王当年与圣上本争的不相上下,如今天子病重,他岂能没有二心,依老身之见,你当下就称病不要入宫了,带着言儿回扬州老家躲躲最好。”

“身为太师,我若此时离开西京,必然引起他人非议,若人人像我如此,这对圣上不利啊。”

老太太怎会不懂,她活到了这个岁数,比谁都明白,可她更关心的是自己儿子。

她刚要开口,看见柳茹坚定的表情,那些哽在喉间的话便说不出口了:“罢了罢了,娘相信你自有盘算。”

陈嬷嬷领着沈晏南进屋的时候,柳昭言正倚靠着椅背在玩耍手中的团扇。

推开门见状,陈嬷嬷低声‘哎哟’,拖着长长的尾音,说道:“我的大姑娘勒,让你练习制香,怎的玩起了扇子。”

“太过无趣,再说我不喜那股子味儿,还不如我摘得桂花好闻。”她坐直身子,放下团扇,偏头去打量陈嬷嬷身后的小哑巴。

沈晏南轻嗅,闻到一阵淡淡的桂花香,他余光瞥见里屋最角落的柜上插着满满一瓶桂花枝,枝干上点缀着一粒粒米大的淡黄色。

平时在宫里,他会去栖凤殿给母后请安,也会去二妹妹的万福殿,大家的熏香总是闻着让人发闷,他以为女子闺房都是那般,今日进到柳昭言屋子才发觉并非如此。

此屋并不大,甚至在他眼中还有些小,但布置的干净整齐,没有多余花里花哨的装饰,飘来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起到让人神清气爽恰到好处的作用。

柳昭言想起一事,收回目光对陈嬷嬷说道:“嬷嬷,烦你跑一趟哥哥那儿,告诉他明日我想要与他同去大悲寺。”

“是。”

待陈嬷嬷一走,柳昭言拉过小哑巴站到自己面前,她细细打量她五官,不由得夸赞:“你长得真好,若家中有弟兄,定是俊俏的郎君。”

好听的夸赞,沈晏南听得不少,此时他内心毫无波澜,但还是学着模样的欠了欠身。

“无需多礼。”柳昭言虚扶一把,她起身往里走,不忘向他招手,示意沈晏南跟进去。

跟随她的脚步,走到书桌前,柳昭言将笔递给他:“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到好听的名字,干脆由你自己来定。”

沈晏南接过,落笔写道:都可。

柳昭言轻摇头,道:“名字伴随一生,不能太过随意,若你还想用父母给的名也行。”

说起父母,烦闷逐渐上了心头,不知宫中现在是如何情况。

笔尖滑过一滴墨落在纸上,沈晏南看着出了神,半晌,他写下一个‘兰’字。

“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献,兰字好啊!”柳昭言很是满意,对他说道:“那以后我便唤你小兰。”

沈晏南点点头。

柳昭言目光再次看向纸张:“字也写得好,苍劲有力,不像我的字那般小气。”

她抬起头对他微微笑着,又道:“笔墨平日都放在这儿,你有想说的就写下来给我。”

沈晏南放下笔,再次点下头。

话毕,恰好陈嬷嬷赶回来,手中还端着一碟小食。

“可是哥哥给我的?”

陈嬷嬷笑着,答道:“公子说大姑娘最爱吃这口桂花糕,叮嘱奴婢一定要端过来。”

“那这桂花糕定是小北街陈记的。”柳昭言拿起块糕,咬下一块细细品尝,心满意足的坐去床边。

待一块桂花糕食完,她擦拭手掌,问陈嬷嬷道:“哥哥可有说明日几时出门?”

“卯时。”陈嬷嬷接过她擦拭过的手绢。

“好。”柳昭言指了指那碟桂花糕:“你们也尝尝,味道很好。”

沈晏南怔愣,在他眼中这主仆没有同吃一盘之食的道理。

陈嬷嬷却十分自然的拿过,边吃边说:“奴婢明日得跟着老太太去王家,就不能陪同姑娘一起出门了,这几日秋风吹的厉害,姑娘记得带上披肩。”

说着,陈嬷嬷又转头叮嘱沈晏南:“丫头,按道理你刚到府中应该先去学规矩的,可大人特交待免了,但你平日伺候姑娘一定要多操心些,有何不懂就来问我...”

“糟了,奴婢不识字,又不懂她比划些什么,这可怎么教...”一想到这些,陈嬷嬷捏着桂花糕都忘了继续吃。

“嬷嬷不必忧心,我会慢慢教导小兰的。”

“小兰?”陈嬷嬷反应过来说的是谁,会心一笑夸赞起来:“这名字取的真好。”

桂花糕吃完,柳昭言泛起了困,陈嬷嬷伺候着她睡下,在门口低声交待起沈晏南道:“姑娘是个好主子,你定要好好伺候,伺候的好了,老太太定不会少你好处。”

沈晏南也困,平日这会儿他也被人伺候着睡下了。

陈嬷嬷的话还在继续:“大姑娘命苦,一早没了亲娘,可她从不持嫡女身份骄纵,反而为人良善,待人温和,若在府中碰着有人欺压姑娘一头,你得好好护着她,该去老太太那儿搬救兵就跑快些,知道了么?”

沈晏南左耳进右耳出,听得昏昏欲睡。

随后,陈嬷嬷又嘱咐起日常起居的一些事情,比如夜里喜蹬被子、喜爱甜食,不喜读书、女红...

沈晏南听着一边困,一边烦。

对他而言,名门的嫡女是苦不到哪里去的,只不过是这嬷嬷对她太过在意,另外就是这柳昭言在京中名门闺秀中实在太过普通,别家嫡女对琴棋书画女红拼的是你超我赶,她却只知道吃和睡,实在太过俗气。

沈晏南头一日在柳府的日子,就是以守着柳昭言睡了一下午,然后起床用完膳,又在小院走了几圈为结束。

他突然明白柳茹为何安排他伺候柳昭言了,因为伺候一个无欲无求的小姑娘,实在是一件过于轻松事情。

次日一早,他被陈嬷嬷叫醒,待他过去的时候,柳昭言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桌边喝着粥。

没一会儿,一个叫尤一的小厮过来请人,称车马已在偏门备好。

他们赶过去汇合,正好听见柳昭忠在问管家的话。

“...父亲为何发怒?”

那管家回道:“刚一开门就来了个三五人,说是要登记大人的去处,这不惹恼了,被骂了几句。”

“父亲身为太师日日前去东宫,谁人都知的事情,居然还要盘查...”柳昭忠话未说完,便看见柳昭言走来,他立即缄口变得笑盈盈:“言儿出来了,走吧。”

说着便领着一众人往外走。

沈晏南听着他们方才的对话,心不由得沉了沉。

昨日还风平浪静,今日已经开始盘查,恐怕不仅仅是柳府,各大文臣武将大概都被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