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说谎
到达成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我打开手机，弹出来的第一条消息就是季瑶。
季瑶：【顺利吗？】
我：【刚下飞机，还没睡吗？】
季瑶：【等你到了，我就准备睡了。】
我：【这几天事情比较多，身体也不太舒服】
季瑶：【听你说你这胃病都说了好久了，还没去医院吗？】
我：【还好，我明天睡醒就去，放心吧，就是最近太累了】
季瑶：【累了就早点休息】
我：【嗯，我到家洗洗就睡】
季瑶：【提前晚安咯】
我：【晚安】
从机场打车回去需要四十分钟，这四十分钟里我的胃折磨得我简直快要死掉。
那种疼痛感，像是刀子在肉上搅动，还带着刺骨的冰凉。
我下了车，一阵风吹来，我才发现我背上的汗水已经将毛衣都浸湿透了。
我回到我的新家，虽然我已经来了无数次，但是今晚可以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入住。
本来之前还打算搞一个乔迁仪式的，结果工作一忙，啥都耽误了。
我把家里的所有灯都打开，赶紧烧了一壶开水，倒在沙发上，依然疼痛难忍。
我把倒好的开水放在阳台的桌子上，打开窗，好让它冷得更快一些。
还好外面的气温够低，我没有太久的煎熬，便喝上了一口热水。
一股暖流涌入我的体内，我感觉舒服多了。
我又接着把之前没太大作用的胃药，胡乱的搭配了一通，整个一大把，囫囵地吞了下去。
我刚把这一杯水全喝下去，又感到一阵强烈的翻江倒海。
我并没有品尝出药片的味道，但却十分让我作呕。
我冲进了洗手间，还没来得及到马桶旁，就在洗手池吐了。
吞下去的药片全都完整地吐了出来，可是喝下去的热水，却被染红了颜色。
这已经是旅行回来后的第四次吐血了，而且血迹的颜色越来越深，今天的血甚至有些发黑，还有些像果粒橙的血条状的东西，让我感到浑身无力。
我赶紧打开水龙头将血迹冲洗，随便洗了个脸，漱了个口。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已，眼圈发红，脸色苍白，头发蓬乱，像个鬼一样。
我竟被自已给吓了一跳！
我已经没有任何体力去好好刷牙，洗脚。每次吐血过后，疼痛感会稍微好一些，也可以说是麻木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进卧室，打开灯，环境十分温馨。这间卧室的所有用具都是季瑶挑选的，我也十分满意。
我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大的卧室，崭新的卧室，属于自已房间，我曾经梦寐以求的房间。
但此刻的我，心里却感受不到一丝丝的喜悦，反而觉得空荡荡的，寂寞得很。
我整个人栽倒在床上，心里特别空虚。
我很想给季瑶通电话，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十二点了，不愿打扰，还是放弃了。
像是剜心一样的疼痛感，让我完全没有办法入眠，我又爬起床，裹着厚厚的被子，到客厅抽起了烟。
烟一根接着一根，我已经忘记了时间。
只记得外面的天有些微微亮，安静的世界开始有了声响的时候，我的疲倦才战胜了疼痛，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我洗了个澡后，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只不过还是没什么胃口，在楼下吃了碗面条简单对付一下，就去华西医院了。
医院里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每个挂号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我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在下午三点左右，成功挂上了号。
接着是漫长的等待，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周围的人群，心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好不容易等到了我的号，我走进诊室，医生仔细地询问了我的症状和病史，然后开了一系列的检查单。
我拿着检查单在医院的各个楼层之间奔波，做完一项又一项的检查。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我感到疲惫不堪。终于，所有的检查都结束了，我看了看手机，已经是六点了。
检查结果是第二天才出了的，一位头发花白的专家，在百忙之中非常体贴地把我叫到了诊室。
他关上门那一刻，我心里大致已经有了定数。
他把检查报告拿在手里，关心地问道：“你的家人没有来吗？”
我十分淡定地说：“医生，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没有家人了，有什么病，你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老专家眼神中有些诧异，还带着为数不多的同情。他叹了一口气说：“你自已看看吧。”
我接过检查单，一系列复杂的专业术语我看不懂，只看到结论，非常醒目——胃癌晚期。
当看到自已这个检查结果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天塌了一样，就像是一直在等待的噩耗，终于如约而至。
专家声音低沉着说：“你这个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恐怕是......”
我苦笑一声说：“没事，我知道。那还有的治吗？”
专家摇了摇头。
我又平静地问道：“我还有多少时间？”
“如果配合治疗的话，不超过半年。”
“放疗化疗？”我问。
“这个是必须做的项目，可能需要花费很大一笔钱。”
“要一直住院吗？”
“基本上是。”
“如果不配合治疗的话，我还能活多久？”
专家十分诧异地看着我，我也读懂了他的疑虑。
我只好勉强挤出笑容说：“没事，医生，你直接告诉我就行了。我想知道如果只是靠药物维持的话，我还有多少时间？”
“不超过一个月。”
“好的，谢谢，那我先去拿药了。”
当我拿着检查单和开药单走出问诊室的时候，我突然双腿发软，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一旁的护士见状赶紧过来，将我扶到一旁的座位上。
“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热水？”护士焦虑地问道。
我低着头，摆了摆手虚弱地说：“不用，不用，我有点低血糖，歇一会儿就好了。”
我坐在我最厌恶的医院椅子上，足足待了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里，我几乎回顾了我并不算长的一生。
我就要死了，真的要死了，和爸爸、妈妈、奶奶、顾娜一样，我也要死了。
我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今天，承受了所有的痛苦，为什么就要这样死去？
奶奶的死，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我不会让自已也把最后的生命浪费在病床上，我要精彩地走过最后一段路。
这是我痛苦接受现实后，在心里对自已说的话。
说起来简单，真的要坦然面对，谈何容易？
我现在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去告诉季瑶这个残忍的事实，或者说要不要告诉她？
我拿好药后，走出医院，打了个车，脑子十分混乱，莫名其妙就来到了季瑶小区门口。
我想打电话叫她下来，直接把检查报告交到她手中。
对她，我不愿再有任何隐瞒。
但我又迟迟不敢拨通这个电话，我怕了，我怕失去她，更怕她伤心。
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这个不明智的决定，走到了那家像西餐的中餐厅。
接待我的服务员不再是之前那位，而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
小女孩微笑着问：“先生，一个人吗？有预定吗？”
我失魂落魄地答道：“一个人，没有。”
“那你看坐门口这个位置可以吗？”
“我想坐里面那个卡座。”
“好的，没问题，这边请。”
我又来到了角落靠窗的那个熟悉的位置，当我坐下的时候，沉重的心情顿时舒坦了许多。
我按照上次点的那些菜，又原样点了一遍。是两人份的，我吃不完，但还是点了。
这个时候，季瑶打来电话，我盯着屏幕，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接了。
“怎么这么半天才接，今天检查结果出来了吧？怎么样？”季瑶欢快地说道，语气中还充满了关心的责备。
“一般，就是胃炎，可能最近要安分些了。”
“不要紧吧？让你一天少熬夜喝酒，按时吃饭，你不听！”
“知道啦，这不也是没办法嘛。等这次好了，我一定按时吃饭！”
“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在做美甲。”
“嗯，好的，我也刚好在吃饭了。”
“那就不打扰你用餐了，一定要好好吃饭。”
“嗯。”
这家餐厅还算比较有情调，总是放着轻柔地管弦乐。
小女孩给我倒茶水的时候，我问她：“可以点歌吗？”
“可以的，先生。”
“帮我点一首林宥嘉的《说谎》吧，谢谢。”
我本来点这首歌只是想着，抒发一下我此刻的心情。
我又对季瑶说谎了，我不想骗她，但是又不得不骗她。
可是没想到，这首歌却阴差阳错地，击碎了我最后的心理防线。
「角落那窗口 闻得到玫瑰花香」
是啊，上一次坐在这个地方的时候，还能够闻到玫瑰花的花香。
当歌曲唱到「我没有说谎 我何必说谎 爱一个人 没爱到难道就会怎么样」的时候，我眼泪已经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别说我说谎 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 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我没有说谎 是爱情说谎 它带你来 骗我说 渴望的有可能有希望 我没有说谎 祝你做个幸福的新娘 我的心事请你就遗忘」
听完这首歌，我直接趴在桌子上，独自抽泣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哭了多久，当我抬起头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菜，放了两副碗筷。
小女孩站在我的身边，皱着眉头，一脸关心，她没有说话，只是递给我一张提早就准备好了的餐巾纸。
我接过纸巾，哽咽地说：“谢谢。”
她还是没有回应，对着我灿烂地笑了笑，就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