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金黄色的阳光洒满大地,就连镇国公府最偏僻的如梦院,仿佛也迎来了一线生机。

“娘子,娘子,不好了,太子殿下带着人,大张旗鼓地来国公府退亲,说您……,行为不检,品行不端,不配为太子妃。”南枝着急忙慌地跑进院子,结结巴巴道。

迷迷糊糊间,宋昭感觉有人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她缓缓睁开眼睛,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伸手去挡。

她捂着有些发闷的胸口,南枝见状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想了想还是扶她坐到了铜镜前:“娘子,奴婢先伺候您梳洗吧。”

宋昭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柳眉弯弯,一双杏眼熠熠生辉,琼鼻樱唇,面若桃花,下嘴唇偏右有一颗小痣,眉眼间,隐隐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凌厉。

“南枝,现在是哪一年?”她纤细的手指轻抚上细嫩的脸颊,那双眼里似有波波水光翻涌奔腾。

“永康三十六年,娘子你别吓奴婢啊娘子!”南枝看着一会哭一会笑的宋昭,吓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得到想要的答案,宋昭先是一愣,旋即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

昨日呛了水昏迷,半夜醒时也昏昏沉沉的,尚有一股不真实感,可现在,看着这张年轻了十八岁的脸,还有这双虎口有一层薄茧的手,她才感觉自己真正的活过来了。

回来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哈哈哈……

想到这里,她转头问南枝:“你刚才说什么?”

“奴婢说太子殿下来退婚……”

话还没说完,宋昭人便没了影。

“娘子,你等等奴婢。”

宋昭脚步轻快的走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家里,脑海里浮现前世死前种种,这一家人都巴不得她去死,因为她活着,会影响到宋嫣然的后位。

因为她上过战场,所以长安城谣传她和谨王有首尾,就连她腹中孩儿都传成了野种。

嫁入东宫是绝不可能的,后院的阴私手段颇多,饶是她医术高明也防不胜防,现在太子来退婚正和她意。

前世,她一如所有人希望那样,乖巧,顺从,听话,只希望能换取一点所谓的父爱母爱姐妹情谊。

她殚精竭力扶持太子上位,为江山稳固远赴边疆,归来后却被关在地牢,锁链贯穿琵琶骨,手脚指甲被生生拔除,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她还记得临死前宋嫣然穿得雍容华贵,戴着满头珠翠站在她面前,眼底对自己的恶意毫不掩饰。

而且,自己咽气之前,宋嫣然还对自己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长姐,这次宸哥哥的爱和这母仪天下的位置,都是我的了。”

他们算计她,利用她,在榨干了她所有价值之后,还要折磨她,整整三年之久。

毒药日日折磨得她痛不欲生,薄如蝉翼的刀片一片一片剜下她身上的肉,偏又用参汤吊着她的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回想起前世种种,她总觉得她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无形中好像有一双大手在促成这一切,不,她前世落水之前,并没有那么渴望所谓的亲情,毕竟在庄子上那十年,两位师傅给她的爱只多不少。

按理说,她刚出生不久便被送走,回来五年也只安静地待在那一方小院中,不会刻意去接近这家人,奢求所谓的亲情。

为什么落水醒来后,她就开始莫名其妙地渴望所谓亲情,还对她们提出的一个个无理要求言听计从?

而且,她被谢宸毁清白竟浑然不觉,直到她被抬进东宫才悠悠转醒。

想到这里,心口阵阵绞痛,疼得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意识都有些混沌了。

等她从痛苦中缓过来时,人已经在离大厅不远处。

“太子殿下放心,现在宋昭已经失去清白,太子殿下愿意念及旧情给她一个容身之所已是天大的恩赐,老臣一定会将她尽快送去东宫。”

宋斯年赔着笑,小心翼翼地给谢宸斟茶,太子此行明面上是为退婚,实则还是想将宋昭纳入东宫。

“毕竟本宫和阿昭相识数年,和她到底还是有情分在的……”谢宸故作为难道。

“殿下放心,当初太后只说镇国公府嫡女,可这镇国公府,不只一个嫡女。”宋斯年忙道。

如今宋昭失去清白,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况且宋昭冷心冷情,回府五年不曾孝敬过父母,一次都没主动来找过自己,来日嫁入东宫,也绝不会为家族谋半点福利。

反观嫣然,乖巧懂事,心里想的都是为家族牺牲。

如今宋昭出了这样的事,若不是嫣然甘愿牺牲,他们国公府可如何承担得起天子之怒?

“我同意退婚,但绝不会入太子府做那什么劳什子奉仪!”宋昭钪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大厅,让正在明谋的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宋斯年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随手抄起茶杯便朝宋昭砸去,“逆女!如此不知轻重,你若不嫁,你让同族姐妹日后如何寻个好夫家?!”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把你接回来,让你死在庄子上才好!”

宋昭闪身避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凌厉的眼神死死盯着宋斯年:“父亲,你若不把我接回来,我过得会比现在好百倍,自我落水到现在,父亲可曾关心过我一句?”

“况且,自立女户、和离二嫁的女娘比比皆是,各种宴会上小女娘也会给心怡的郎君送上如意铃,长公主更是在府中养面首无数……”

“为什么我只是落水与外男有了接触,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就该任由你们随意安排!”

宋昭言辞犀利,字字珠玑,那如淬了寒冰的眼神让宋斯年心惊。

宋斯年看着她那淡漠疏离的眼神,总感觉自己在将这个女儿越推越远,那本就为数不多的父女情分,好像在这一刻,尽数消失殆尽。

“阿昭,为父也是为了家族名声着想,不得已而为之,你要理解为父。”他定了定心神,对宋昭道。

“阿昭妹妹,只要你答应以奉仪的身份入东宫,昨夜你以下犯上,殴打本宫的事本宫便不和你计较了。”谢宸在一旁补充道。

可他眼里的志在必得,宋昭看得分明。

宋昭指着他额头的伤,冷笑道:“妻妾同娶,姐妹同嫁,殿下是要效仿帝舜,享齐人之福?”

说完,扫了一眼谢宸发绿的脸色,继续道:

“只要太子殿下退婚并不再打让我入东宫的主意,昨夜太子欲对我行不轨的事一笔勾销,世人也不会知道太子殿下额头的伤是怎么来的。”

“你威胁本宫!”谢宸骤然起身,满脸怒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