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恩枷锁重于山】

“都别吵了!”

一个浑厚的男声从楼梯上方响起,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

那男人约莫四五十岁,五官端正,一身复古休闲装简约自然,中等个头,身形较为消瘦,与中气十足的声音不太相符。

兄妹俩碍于父亲情面暂时休战,却依然互相不理睬对方。

“你们俩一见面就吵,上辈子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就不能消停会儿?”

旭霖气不过:“爸,是您宝贝闺女不给我好脸色看,一进门就跟我吵架……”

“你闭嘴,整天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筱霏不烦你才怪,”他转而望向筱霏,神色瞬间温柔起来,“闺女,还没吃午饭吧,我让荀姨给你炖了你最爱的鸽子汤,还有红烧排骨……”

闻人旭霖:“……”

好吧,时至今日,他其实早就不想再挑战筱霏在家里的地位了。他爸,女儿奴一个,他爷爷,孙女控一个,他的师兄弟姐妹们,个个师妹控,至于他的好兄弟骆羲诚……那就更不用多说了。

反正他闻人旭霖在这条生物链里一定是最底端的那个就是了!唉,谁会信大名鼎鼎的闻人少爷只是表面风光呢,人生不易啊!

旭霖和筱霏的奶奶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爷爷“棋仙”闻人闲鹤素爱游历,退役几十年来足迹遍布四海,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鲜少回家,所以闻人棋馆今天这个家庭午宴,只有闻人羡南与他的妻小四人。

席间,筱霏闷头吃饭一声不吭。

“筱霏,别光吃饭啊,来,”一念为她夹起一块红烧肉,“看你最近瘦了不少。”

她道了声谢,继续埋头吃碗里的白饭。

“筱霏……”闻人羡南清咳几声,试探着问道,“你和小段最近怎么样了?”

筱霏手微一抖,碗差点跌落,她舒出一口气,淡然道∶“暂时还没什么进展,我会继续想办法的。”

闻人羡南吞吐一番:“别着急,爸爸也没说非得让你什么时候拿回来。”

“不急?”筱霏没了耐心,“当初玩儿命催我回国的是您,如今说不急的也是您,您到底想怎样啊?您以为整天面对那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很轻松吗?”

正说着,虎口处突然有些湿润,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已竟然飙泪了……在此之前,她已经整整七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了,这一哭,把身边的人都吓坏了。

“筱霏……”一念连忙上前安慰,轻抚她的后背,抽出桌子上的纸巾为她拭去泪珠。

同样身为女人,她能体会到那种被挚爱的男人背叛的感觉。

在遇到闻人羡南之前,她也曾有过一段旗鼓相当的爱情,旁人皆赞绝伦配,可惜,故事的结尾,却因她的身体原因而告终。

她先天不能生育。

查出此症的那年,她二十一岁,那时的她还很年轻,没有迫切为人母的欲望,但是她的恋人接受不了终身无子嗣,便向她提出了分手。

两年后,她遇到了闻人羡南,年长的他彼时早已儿女双全,需要的是一个善解人意的贤内助,并不介意她的这个缺憾,她在内温柔贤惠,面面俱到,在外协助他打理棋馆,有条不紊,在他的眼中,柳一念是个非常完美的妻子。

“筱霏,你别激动,”旭霖也安慰道,“咱爸也就是随口一说,大不了这事儿我们不过问了好吗?你想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无论怎样,我们都尊重你自已的意愿!”

兄妹俩虽然天天打嘴仗,其实心里比谁都亲,在“维护自由”这件事上,一直都是“统一战线”的。

她泪眼婆娑的双眸投射出倔强的目光:“闻人羡南先生也是这么想的吗?”

“筱霏……”闻人羡南舒出一气,神态略有不悦,类似一种被人看穿内心后的恼羞成怒。

她丝毫不在乎父亲的窘迫,字正腔圆地继续阐述:“您别以为我不知道您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什么各退一步让我取回棋谱……您催我回国真的只是为了让我取回棋谱吗?其实您早就被策反了吧?!”

“我……”

“段玄胤究竟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是啊爸,”旭霖煽风点火,“他到底都对您做了些什么,您怎么这么向着他,连自已当亲儿子养的亲徒弟都不顾了?”

“你闭嘴!”闻人羡南正愁没处撒气。

羲诚是好啊,才貌出众,知书达礼,是他这大半辈子遇到过的最优秀的后生,他对他的喜欢,甚至仅次于自已的两个亲生儿女,可筱霏就是不喜欢他,他能有什么办法呢?段玄胤,骆羲诚,目前国内最优秀的两个青年围棋运动员,他未来的女婿……至少得从他俩当中出一个吧。

筱霏湿着眼眶,缓缓道:“这辈子……您就非得让我嫁一个出众的棋手是吗?”

他一愣,清了清嗓子:“对!”

气氛顿时凝结。

他接着便是一声长叹:“你哥哥呢,这辈子没什么围棋天赋,我们闻人棋馆的振兴是指不上他了,筱霏你知道吗,爸爸就靠你了,你将来给爸爸找一个优秀的棋手女婿,接手咱们棋馆然后把它发扬光大,这样爸爸就可以放心退休颐养天年了!所以他们两个,你必须从中选一个!”

她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爷爷还那么健壮你颐养什么天年?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不是你的棋子!我自已的爱情得由我自已说了算!我绝对不会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您操控的!这辈子,骆羲诚只能是我的师兄,段玄胤我也决不原谅!”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筱霏!”

“筱霏!”

旭霖与柳一念均欲起身去追,却被闻人羡南拦住。

在这件事上,父女俩永远都是各不相让,无人妥协。

柳一念看不过去:“羡南!你明知道她当年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逼她呢?她的心结还没有打开,你这是揠苗助长!”

“对啊爸,你这次真的有点儿过分了!”

闻人羡南一声长叹,无奈地捶了捶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