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晋洲上初中后,身高蹿得吓人,长抽条了,也好看了。

身后有人追捧,他不仅开始收拾自已,还喜欢单肩驮书包,留过耳的发型,跳街舞、玩乐器、打耳洞。

还有叛逆学生该干的事,逃课、去网吧.....一样不落。

慢慢的,在学校打球有人送水,课桌里经常放着各种早餐零食。

可半大小子气死老子,有时直戳他老子肺管,挑战权威,到动手的时候也毫不含糊地会还手。

特别是迟晋洲身高占了优势之后,就更不服管教了。

每次迟勋泽一来,隔壁乒乒乓乓的阵仗,沈玙初光听着都觉得害怕。

邻里之间,各种闲话议论也渐渐多起来。

可沈枫不一样,他深信不疑迟晋洲还有救,始终保有一颗慈父的心。沈枫把迟晋洲当自已孩子看,对迟晋洲有求必应,想吃什么,沈枫就像老父亲在厨房里忙碌。

隔壁成了迟晋洲睡觉的地方,其余时间不是在外就是在沈家。

迟晋洲不服管教,迟勋泽就停了他的生活费,以为他会服软。

迟晋洲是个硬骨头,宁愿在外另辟蹊径,也不会伸手向迟勋泽要一分钱。

迟勋泽都认为迟晋洲这辈子完了,跟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扯了证,还办了婚礼。

迟晋洲跟齐老头都没有去。

迟晋洲很快就有了个弟弟,自此,逃课更加变本加厉了。

虎哥家最开始是开网吧的,迟晋洲逃课的目标就是网吧。

他也不是每天无所事事。

虎哥结婚后,圈子有所变化,成功上岸俞城的高端圈子,网吧成了副业,可大小也是个产业,是块肉。

虎哥把迟晋洲当弟弟,很少在网吧了,就劝迟晋洲回去好好上课。

迟晋洲读书真读不进去,虎哥把网吧甩给自已那帮兄弟,迟晋洲同时作为他的眼线,偶尔过来看看。

虎哥给钱也大方,除此之外,迟晋洲还能赚点饮料副食钱。

他平时的生活费大都是来自这家网吧。

沈玙初跟他同一所中学,相差一届,她对迟晋洲的期望就是,别惹事儿,好好上个普高,考不上本科以后就上个大专,不靠他爸,也总有出头日子那天。

仗着迟晋洲宠爱,她说话自然而然带着点妹妹教育哥哥的味道。

迟晋洲刚开始听着,也连连答应着,实行着,后来就越听越烦。

特别是他刚进初三那年,身上有无数叛逆的暴躁因子,那段时间,他忒烦沈玙初。

每天都在想,一个姑娘怎么这么作。

作得纯粹。

一件连一件的小事,作得他心烦。

动不动给他班主任打小报告。

从此,学校最北角落里的那面墙被垒高了,体育课也换成了班主任的数学课,每天晚自习迟晋洲一众人等都是政教处的重点关注对象。

总是肚子不舒服,脚又扭着了。

还说谎,说有人抢她钱。

迟晋洲一听,恨不得把那傻逼揪出来就地正法。

可小一周过去也没又抓到那人,他不得不每天推掉虎哥那边的事,安安静静地上晚自习,承担起护送沈玙初回家的要职。虎哥网吧里出了点事他也没去成,认真寻找那个抢钱的混蛋。

迟晋洲反而动用了虎哥这条脉关系,在南巷周边盯了整整半个月,最后确实举报了一个小偷的窝点,也没有找到沈玙初所说的那个人。

迟晋洲逐渐意识到,这是一场沈氏骗局。

知道被她骗得团团转后,迟晋洲第一次对沈玙初发火。

“沈玙初,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沈玙初脾气一向硬,气极了也要跟他杠:“你以为我想管你,那些人天天混日子,喝酒中毒死了没人管,大半夜睡桥底下,你也要去是不是?”

迟晋洲受不得她这样教育:“你当我是你的狗是吧?逗着好玩?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见不得光的事吧?”

沈玙初气得浑身发抖,瘪嘴含泪。

迟晋洲阔步就要往外走。

沈玙初挡着门:“你干嘛去?”

迟晋洲真生气了,一把她薅开,警告道:“沈玙初,作也得有个度,没下次了。”

沈玙初脾气软下来:“那我还不是希望你好,你想挣钱,也得等成年不是?你现在才多大啊。反正你去,我就举报网吧用童工。”

“你他妈有完没完?”迟晋洲一声怒吼,吓得沈玙初耳鸣心颤,愣在原地。

迟晋洲丢下话:“你少作,就是为我好。”

沈玙初憋着口气,一张脸蛋还在木讷里没缓冲过来,又追到铁栏门口:“迟晋洲,我下次再管你就是狗。”

她真的没有再管他。

在学校看见也当陌生人处。

迟晋洲喜欢吃巷子口新开的那家卤味冷菜,每周五都会捎点回来。

沈枫也看得出两人闹了矛盾,谁也不理谁。

他招呼吃饭,沈玙初夹上菜,端到沙发边上吃,不跟迟晋洲同一张桌子。

迟晋洲也不说话,吃完饭,去外边溜达了。

沈枫平时忙,债还完了,生活倒轻松些,重担卸了些下来,身体也开始慢慢走下坡路。

阴雨天,关节疼痛。

沈玙初劝了好几次让他拍个片子看看,沈枫不愿意去。

迟晋洲在虎哥那儿弄了瓶国外带的药油,晚上在房间里给沈枫擦下去,关节发热后,还管用,立马见效舒缓很多。

沈枫问:“跟点橙吵架了?”

迟晋洲都不好意思提。

沈枫叹了口气,“我这姑娘省心也省心,脾气也是真犟,要是冲着你了,你跟我说,别凶她,凶了她,一点不好哄。”

迟晋洲把药瓶拧紧,笑道:“可不是,你这姑娘,那是相当难哄,小小一个,脾气大得跟头倔牛似的。”

迟晋洲以前都不敢犯着她,生气了要哄上一天。

他也没办法,不管占不占理,最后还是得哄。

.......

顾暖跟沈玙初同一个班级,放学了也喜欢黏一块,只是有时候迟晋洲在,顾暖是避之不及,不得不跟沈玙初分开。

最近没看见迟晋洲,顾暖倒是有些稀奇,沈玙初也闭口没提过迟晋洲。

国庆前夕,放学回家路上,顾暖问:“点橙,你跟迟晋洲吵架了?”

两人冷战较劲儿有好些天了。

沈玙初大方承认:“他喜欢装,看不下去吵了一架。”

顾暖道:“我也特别讨厌装逼的人。”

顾暖一家在他们上小学就搬出了南巷,沈玙初在分岔口跟顾暖分开,各回各家。

沈玙初看见虎哥一个小弟小摊前买关东煮吃。

一想到迟晋洲凶她,沈玙初就给他狠狠记上一笔。

骂骂咧咧:“死胖子。以为自已烫个发型,戴个耳钉很时尚很了不起,土得掉渣好吗?”

“是嘛?”迟晋洲突然窜出来,吓沈玙初一跳。

沈玙初斜睇他。

迟晋洲嘴角扬起浅浅弧度,不安好心,身上是规规矩矩的藏青色衣领校服衫,裤子有点短了,沈玙初也只能从这些细枝末节里发现他在悄悄长高。

迟晋洲早在后边忍了一路,听自已被吐槽到体无完肤。顾暖分开,沈玙初在这儿定了半天也没发现他。

沈玙初扇了扇长睫,稳住面部表情掩盖心虚,提步往回走。

迟晋洲伸手逮住她书包拉过来,顺手把脑袋夹在臂弯里不让她动:“走,哥带你吃好吃的,顺便,跟你道个歉。”

沈玙初想卡了脑袋的牛犊子,想从他腋下挣脱,整张脸憋得通红。

“我跟你不熟,别动手动脚的。”

迟晋洲狠狠地揉乱她头发,微风轻轻一吹,一股花果香飘得周身都是。

要说迟晋洲是沈枫喂大的孩子,那沈玙初就是迟晋洲宠大的倔牛。

迟晋洲放开她,沈玙初头发散落,四处找头绳。

迟晋洲把摊开手,把头绳递到她面前。

沈玙初瞪他,伸手要拿,迟晋洲又收回去:“沈叔叔今天不回家吃饭,你不用回家做饭。”

见她要走,迟晋洲真没办法了,把头绳给她:“好好好,给你。”

沈玙初头发扎好,迟晋洲把她书包接过来:“还生气呢?”

迟晋洲撞撞她肩膀:“洲哥给你道个歉。”

沈玙初倨傲:“都是我作的,你不用道歉。”

“.......”

迟晋洲拉她校服外套,沈玙初躲开,往前走。

虎哥那群人看到,笑着问:“小洲,又哄妹妹呢?”

迟晋洲追上:“喂,给哥留点面子。”

**

沈玙初直到上初中都没有踏足过迟晋洲家院子。

不是她不去,而是迟晋洲从不让她进去。

那一墙之隔,对沈玙初来说,就像潘多拉禁地,她怀揣着好奇心,却又安稳本分地守着迟晋洲最后那点规矩与自尊。

时间久了,沈玙初对他家最期盼的,大概就只有那些水晶葡萄了。

每到葡萄成熟时,迟晋洲在隔壁摘,她在自家院子等着迟晋洲洗好过来投喂她。

吃不完,沈枫就拿来酿酒,然后给齐老头送一壶过去。

迟晋洲每天趁沈枫不在,偷酒喝。

送给齐老头那壶,也装进了他肚子里,齐老头要骂上好几天。

迟晋洲外公齐孝泉,是个怪老头。

他有很多标签:不讲理、脾气急、爱吵架、自私、无德等等。

有人说,他是因为女儿跟老婆过世受了刺激,也有人说他一直都这么自私。

沈玙初经常看见齐老头在巷口下棋,输了骂人,赢了高兴还是要骂人。

白天骂,晚上骂,遛鸟骂,吃饭时还要骂上两句,看到迟晋洲,骂得更凶了。

沈玙初甚至没有听懂他在骂的什么,她来南巷这么多年,只听懂了一句,那就是骂迟晋洲来讨他债的。

沈玙初刚开始不理解,直到隔壁院子张姨儿子去世,张姨办完丧事一病不起,她开始明白——那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迟晋洲这些年早已经免疫了,随他骂,根本不会在意他骂的什么。

特别是迟勋泽再婚后,齐老头骂得更凶。

有时候半夜邻居都起来劝导,迟晋洲就在屋里睡得跟死人无差别,丝毫不受影响。

每次一起上学,她都是小心翼翼站在那条线外等迟晋洲。

直到有次,沈枫没听见声音了,问:“你齐爷爷今天晚上还没骂人。”

沈玙初点点头。

隔壁院子安静得不像话,迟晋洲在外头也不回来。

沈枫特地站在院子门口看了眼,齐老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沈枫赶紧打了120急救。

那是沈玙初第一次进迟晋洲家,帮着沈枫看好齐老头,他去巷口接医生。

客厅的门开着,沈玙初蹲在地上,能一眼看见对着正大门的墙上挂着两幅遗照,正看着院子里。

那种荒凉,冷清,甚至悲凉的气息不断地沈玙初脚下攀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