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清凉的几点水滴在身上，这酷暑寻常人是十分难耐的。
因为气温过高，学堂只有晨间有课，上完之后一天就没其他课了。
这段时间江水常深刻体会到了地底的舒适，地下的温度多年来一直恒常，不冷不热，穿一件单衣下去刚刚好。
下午没事，他带着两杯凉茶下去，这是游清意建议的不苦的凉茶，但江水常其实觉得苦些喝着更有感觉，甜口喝着容易腻。
“爸妈俩也是这样想的，不知道游清意的母亲怎么样，喜欢有点苦的还是甜的。”
把注意力从凉茶上面移开，江水常专心向下走。
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夜晚下去，这段时间有了更多的时间，就下午也下去玩玩，顺便乘乘凉。
他每次下来，都是见云空碧盘坐在柱顶那，一言不发，他以人类的角度想，云空碧肯定想早点脱困，不然实在是太无聊了。
云空碧能感知到江水常的到来，她睁开眼，站了起来。
江水常走近了，他自己正拿着一杯茶在那喝。
“你要吗？”
“你读了我以前的记忆，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云空碧点了点头，说道：“我当然知道，不过……你和我待在一起这么久，应该知道我不需要这些的吧。”
江水常差点呛住，稍微咳了一下，就回道：“我猜你是可喝可不喝，就顺便带来了，你不要我就自己喝。”
“我不要。”
云空碧回答地很干脆。
“好吧。”江水常先将没喝的那杯茶放下，接着坐下。
在柱顶往边上望，因为边上没挖出来，所以看不到什么，但江水常知道，下面，有人间从未有过的绝世风光。
“唉，云仙子，我不懂得自己这什么能力，这凉茶它是因为在我手上才完好无损地进来的吗？”
“估计是。”
这是怎么个道理？江水常眯着眼，一副思索的模样。
见江水常不再跟她讲话，只是自己喝着茶，云空碧走到通天柱边缘低头看了一眼。
她又蹲下摸了摸，好像是在感受自己在这被磨去的时光，她的整具身体此刻不由得模糊了起来，大概是将要由她变成它，回归最初的神魂状态。
但它回头看了看，就又稳定了下来，像稀散的水在冬天变成有形态的冰。
她说：“江水常，我可能只需要再麻烦你十来天的时间了。”
江水常这下是真的呛到了，他刚倒了一些在口中，结果就是撒了一地水。
江水常难以置信地转身，方才云空碧走到了他的背后，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真的？”
“真的。”
“真的！这是真的！”
江水常接着又开心地大喊了两三遍，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也许是由于姚世章的突然告别，让他胸中压着什么，现在云空碧的这个好消息，让他比以往冲动许多倍，叫喊声中尽情释放着自由与豪迈。
云空碧看见江水常这样子，也没说什么，就仍然蹲在原地，跟着江水常一起笑。
“你是感觉到什么了吗？”
江水常向云空碧问道。
云空碧想了一下，只是说：“这是在神魂上的，讲不出是什么感受。”
“你们人族总是通过语言获得信息，我们轮回族则往往根据神魂上做出反应，所以不是太好描述。”
江水常的笑容仍挂在脸上，他摆摆手说没事。接着他就问起云空碧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只是不需要再麻烦你了，真正后面的脱困还需要一段时间。”
江水常微微点头。
“我以为你很快就好了。”
“你已经帮我把这通天柱上的空间禁制搅乱得残缺不堪了，只要我再研究个几年，想必就能把我的神魂安全送出去。”
江水常听到云空碧的解释，愣了一下，神情逐渐恢复到起初的样子，他摸摸眼角，像是听讲的学生那样长长的“哦”了一声。
“还有几年啊。”
江水常转了回去，伸手重新拿起了一旁的杯子。
两人没继续谈话，各坐一边，江水常抬着头看着昏黑的泥土，云空碧低头，仍旧摸着通天柱。
一段时间后，江水常摇了摇两个空空的杯子，听见都没了，就将它们放在一边。
云空碧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转头看了一眼，好像是想到什么，就开口说道：“你要过来碰一下我吗？”
“嗯？”江水常被吓了一跳，“你要再读一遍我的记忆吗？”
“不是，我看你对那些书挺感兴趣的，我借你作为一个引，让我离开的时候那些书不会没掉。”
江水常沉默了一会儿。
“你像上次一样，飞过来一道金光不就行了。”
“好。”
江水常只是坐在那，没有回头看，他感觉到背后一点温热，想来是该来的那道金光。
坐了一会儿之后，江水常抓起杯子，说：“我晚上再下来。”
接着他就走了。
他刚才虽说没什么，只是平常地坐在那，但从云空碧的话语中，他再次读到了一些离别的气息。
“没什么，不还有时间的吗。”
江水常这样安慰自己。
“对呀，就是平平常常的要做完一件事情了。”
他自己又说道。
此后的每晚他都早早下来，但与云空碧的话却少了许多，寂静的环境，让地底挥出的每一剑都十分漫长。
最后的一夜，他完成地很快，但他却没有几天前那样的喜悦。他在刚开始的时候以为自己会十分兴奋，然后荣誉感满满地见证自己的地下伟业。
但没有。
江水常上来后看了看欲言又止的云空碧，说道：“要不……你带我再去云宇烟波海看看？你不是说有十四个地方吗？”
见到云空碧好像出了神，江水常又喊了一句：“云仙子？”
云空碧反应过来，嗯了一声，点点头，这次她没有过多的施法动作，想必是恢复好了，不需要这些低级的导引灵力的东西。
一瞬间，江水常又回到了那个春天。云宇烟波海里依旧是那样的景色。
云空碧低头想了一下，就对江水常说：“你想看看外面的太空吗？”
江水常眼睛一亮，整个人重新活跃了起来，语速稍快地问道：“是能见到星星的太空？”
云空碧这时微笑着点头：“嗯，来这条路。”
江水常立马跟着云空碧走去，镜蓝的水面上，一道白玉桥忽然出现，延伸到迷蒙的雾中。
拨开云白色的雾，天地轮转，白昼不见，方才的水面此刻变成一个圆球笼罩着江水常和云空碧。江水常一脸惊喜地看着四周。
云空碧也看了一眼四周，但很快，她轻轻伸出手指，向着水球一点，水球没了颜色，变得透明，无尽的深空映入江水常的眼中，没看到前他只以为是夜晚中撒上了彩色沙砾的湖滩，看到后，他觉得他这一辈子都可以奉献给这个无尽深空。
他刚从宇宙给他的震惊中缓过来，就注意到了一旁的云空碧，她变成它了。
它是一个几近透明的悬浮着的火芯状的形态，边上有流动着的灰白色的气息。
它无法言语，但它能让江水常知道，它也知道江水常在想什么。
所以江水常知道是她。
它这样告诉江水常：“轮回族是人给我们起的名，云空碧，其实也是从前的一个人给我起的。”
“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相助。”
“为了你的安全，你上去后我会借你的身体施法，把这条通道毁掉。”
“我知道这条通道是你几年的努力，但如果不早些毁掉……可能会牵连到你的。”
“作为报答，我告诉你一件事。”
“你可以去你的那个镇官府里看一看，里面有个人。”
江水常看着漆黑的太空，“你还是读了我的记忆。”
“我只是想多知道你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