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而林恩是他的猎物
林恩到达电视台时,林崇基刚刚结束上一场的采访。
他是联盟主席的热门人选,加之筹备多时,更显得胜券在握,因此采访的规格也很高,电视台出动了大量安保人员护送他离开。
林恩和白越之坐在车里,看着外面前后呼应的十余个人围着林崇基,不远处的防护栏外还有支持者举着牌子,林崇基脚步稍顿,向人群挥了挥手,才坐进商务车中。
林恩自从母亲离开后便被家人常年冷落,婚后的半年里一次也没见过林崇基。他隔着贴有防窥膜的车窗看向外面,脑子里一遍一遍想着白越之说的话。
姚洲要扳倒林崇基,近来他的忙碌都是因为这件事。
林崇基今晚接受的是一家媒体话语权很高的独立电视台采访,按照惯例,每年的参选者都会在这间电视台录制节目,陈述自己的竞选主张。个人专访结束后,电视台还会采访一些与之相关的人员,这部分的声音可能是积极的,也可能是负面的,不受参选者本人的掌控,也是整个栏目收视率最高的部分。
根据白越之的消息,林崇基事先在电视台内部疏通了关系,确保最后的相关人员采访能够出现一些于他有利的声音。
姚洲和白越之对此也早有准备,白越之利用自己的人脉安排了两个对林崇基不利的指控,大有形成舆论之势。可是就在今晚开录前,其中一人出了意外,没能到场,另外一人有所顾忌,目前也没有进入备采区。
林恩身后传来白越之的声音,“你可以吗林恩,不用勉强。”
林恩收回视线和思绪,转回头,看着坐在阴翳之下的白越之,片刻后林恩说,“你说的我记住了,我会尽力。”
白越之要求林恩以生母祁恩美的失踪经历攻击林崇基。这件往事无法诉之他人之口,只有通过林恩这个私生子说出来才有可信度,也容易引起媒体效应。
林恩心里的感受很奇怪,像被什么撕扯着,一点一点变回到过去那个破破碎碎的自己。
白越之递给他一个口罩,然后领着他下了车,和朴衡一前一后护着他走进备采区。
用于采访的演播厅里已有另一名相关人员在接受访问,似乎是曾经受到林崇基资助的一个年轻人,说的大都是一些好话。
另一边兰司正与直播导演沟通流程,回头见到林恩出现,愣了下。
兰司快速地与导演说完,走向白越之,有些不允地摇头,压着声音说,“不行,太乱来了。”
说着,他摁了一下林恩的肩膀,把他推向一旁的朴衡,“带林恩回去。”
白越之拦住了被推得后退一步的林恩。他看着兰司,半笑不笑地说,“我们没有选择,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半年前时是兰司把林恩拖进这个旋涡,又眼看林恩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白越之也许不知道林恩对姚洲意味着什么,但兰司清楚这里头的轻重。
背着姚洲利用林恩,这一招太险了。
兰司还要再行阻拦,白越之转头看了林恩一眼,说,“不如让林恩自己决定。”
对于林恩的采访进行了一个多小时,远远超过了上一名受访者的时间。
尽管他一直在采访过程中戴着口罩,但面色逐渐呈肉眼可见的苍白。采访到后期,他的手一直扣着椅子扶手,语速放慢,是一种竭力支撑的状态。
一个私生子走到台前爆料自己的权势生父疑似对生母的失踪动了手脚,这个消息太有爆炸性。经验老道的主持人嗅到了头条的热度,提问相当犀利,林恩进入演播室之前就知道这是无剪辑的直播,因此每个回答说出口前,他都要在心里仔细思量。
这个把自己的陈年伤口撕开给人看、并被反复质询的过程很不好受,后半程主持人要他回忆儿时母亲失踪的前后细节,林恩喉间不断涌起反胃的感觉,几乎快在椅子里坐不住了。
四周的聚光灯沿着固定灯轨射在他身上,照得他浑身发烫,但是手心和后背又渗出一层冷汗。
采访间的时间流逝变得模糊,到最后林恩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觉得自己平常没有这么脆弱的,也许是受药效影响,也许是主持人的紧迫逼问,让他感到难以为继。
当主持人再次提出一个极其隐私的问题后,林恩已经没办法再回答下去。
他摘下别在衣领上的收音麦,低声对主持人说,“抱歉,我休息一下。”
说完,他站起身,导播那头立刻插入一段广告。
主持人跟着走过来,看样子是还想从林恩身上挖掘新闻。林恩几乎是像逃跑一样,顺着台阶往下走,下边是兰司和朴衡在等他。
台阶一共六级,林恩走下第一步和第二步时还有较为清醒的意识,等到他再迈一步,忽然眼前一黑,脚下也踩空了,整个人直接跌下台阶。
姚洲一离开宴会的场地,就乘车直奔医院。
林恩受访的新闻他在车上粗略看了一遍。由于采访时间太长,直到车停在私人病院门口,视频的进度条还剩二十分钟。
姚洲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那种人,但他走进医院的通道时脸色很难看,有种要杀人的表情。
朴衡早就在入口处等着了,又战战兢兢地陪同姚洲搭乘电梯,去往林恩所住病房的楼层。
姚洲预订这里原本是为林恩术后恢复而准备的,没想到提前一个月用上了。
私人病房的走廊上很安静,兰司和高泽站在病房门口,但不见白越之的身影。
见到姚洲走近,兰司说了句,“林恩醒了一会儿了。”
姚洲一只手已经搭在门把上,推门前他问兰司,“医生说为什么会晕倒?”
兰司应得很快,说得也详尽,“服用多巴酚丁胺的副作用,精神高度紧张后身体没有撑住,还有,”兰司停顿了下,才说,“低血糖的症状,护士刚进去给他挂了一瓶生理盐水。”
服药有副作用,这个姚洲没听林恩提过,再加上低血糖,姚洲更意外了。英嫂每天在家变着花样做菜,林恩怎么会低血糖。
姚洲拧着眉,推门走进去。林恩坐在床上,手上插着输液的针。
见到姚洲进门,他没有说话,样子看着有些憔悴。姚洲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问他,“现在什么感觉?”
林恩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姚洲的眼睛,缓慢地说,“我没有听你提过,要对付我父亲的事。”
姚洲皱了皱眉,也看着林恩。
“现在你知道了。”姚洲说,声音冷了些。
一连数日,姚洲都是在深夜回家搂着林恩睡一觉,隔天清晨又早早离开,几乎没在白天见到林恩。
现在坐在病床上的这个人,让姚洲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决定是错的。
他在乎的不是林恩身为Beta还是Omega,他在乎的只是林恩这个人。
他也没有要把林恩置于这样的处境。
但很多事就是发生了,横亘在他们之间,不久前那种看似完美的和平假象已经被撕碎。
病房里使用的是一种让人心神安宁的柔光,但林恩的脸色是冷白的,说出来的话也让姚洲感到心里一阵阵发紧。
“主持人问了我几次,我母亲当初为什么会和我父亲在一起,就算做情人也在所不惜。我那时候突然想起一句话,爱情是会让人盲目的。”
林恩的视线从姚洲脸上移开了,落在米白色的病床被子上。
他没有再看姚洲,继续说,“然后我想到了我自己。其实在你带我去东区处理那些绑匪时,我就该知道的,比起你身边的其他人,我始终是后知后觉的那一个。被推着走,做身不由己的决定,而且,我对你也产生了很大的错觉......”
林恩没再说下去,姚洲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
林恩表面上看着安静寡言,还有些懵懂的一个人,底色却是沉静通透的。若假以时日,待他成长起来,也会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不可能像个顺从的宠物一样跟着自己身边。
“什么错觉?”姚洲唇角勾起来,眼底却没有笑意。
然而林恩摇了摇头,显然不愿意开口承认他对姚洲的感情已经积攒得很深。深到像是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
他努力让自己摆脱那种盲目的状态,尝试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刚结婚时你就说过,没有价值的人不能留下,我一直想为自己增加价值,甚至不惜听从你的安排变成Omega,以为被标记了就能解决问题。”
说到这里,林恩又抬眸看向姚洲,他的语气听着坚决,眼神却泄露了情绪。
他应该还是很喜欢姚洲的,甚至是爱的,否则不该这么单纯地告诉姚洲他所做过的努力。
“今晚的采访我尽力了,再往后,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有可用的地方。”
林恩试图撇掉所有感情的因素,像谈交易一样和姚洲谈,“我想保持这个没有多大用处的自己,也会纠正之前产生的错觉。如果你以为把我留下来,可以作为要挟林家的筹码,你可能也想错了。”
林恩在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姚洲不满于一个不能标记的Beta伴侣,最终他们的婚姻走到尽头。他可以接受这一切。
但那些建立在一些虚妄的条件上的感情,林恩也不想要了。
姚洲对此的反应很冷静,从他脸上甚至看不出他对林恩的这番剖白是什么想法。
输液的袋子接近空了,姚洲站起身,转了一下连接药瓶和输液袋的调节器,让瓶子里的生理盐水更快地落入袋中。
他没再坐回椅子里,就在床边站在,伸手捏住林恩的下颌,推着林恩抬起头。
“小少爷。”姚洲叫他,似乎和平常一样,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姚洲停顿了下,垂眼看着林恩。眼前的人看着像是毫无反抗之力,姚洲稍微使点劲,就能把他捏碎了,但当他说出要纠正对姚洲的错觉时,又有种决绝的样子。
“这间病房我付了两个月的费用,最好的医疗团队全程服务。”姚洲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从今晚开始你住在这里,直到手术结束。”
Alpha的身影挡住了顶上的光源,林恩每听他说出一个字,心里就冷却一点。
直到听到“手术结束”几个字时,林恩不明显地挣扎了一下,被姚洲迅速制住了。
姚洲逆着光站,表情本不是那么清晰,但不知为何林恩却从他眼里读出了一种掠夺者的神情。
而林恩是他的猎物,一旦落入彀中,再没可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