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玲虚弱的倒在地上,眼神涣散。
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可话语却让卫嫣红忍不住起了几分思量。
卫嫣红扭头看了眼身边的余妈妈,心道金玲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的,若是别人处置了也就处置了,可那李容到底是老太太生前最贴心的人,即便要罚,打板子或是发卖了出去都行,逼人吞炭这招,传出去难免说她心思狠辣。
再朝外看一圈,有不少庄户朝这儿探头。
即便施压,她也不能保证今晚的事完全不会被透露出去。
想了想,她对着金玲道:“你也不用心急,你这条贱命无论怎么说我都是要定了的,你不想让你娘受苦,也行……”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余妈妈。
“去,把屋里的炭火全都抬出来铺在台阶上,让这贱人脱了鞋袜踩上去,若是能站够一盏茶的时辰,我就可以饶了这贱人的娘。”
“是,奴婢这就去办。”
门前,金玲闭上眼睛轻轻喘息。
只要能免去母亲受罚,踩炭火就踩炭火吧,她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
很快,两个炉子里的炭火全被铺平在了金玲身后。
不过靠的近了些,热气就灼的她后背发烫,烧的正是最旺的时候,毕啵作响的,可想而知若是赤足踩上去该是怎样的折磨。
“怎么,还要我来帮你动手?”
卫嫣红命人搬了张椅子过来,她正悠懒的坐着,手里端着余妈妈递来的茶,尖细的眼尾勾着几分轻蔑。
金玲发着汗,全身早都湿透。
她撑着手肘慢慢坐起来,用被绑着且血肉模糊的手颤颤巍巍脱去鞋袜,过程中,母亲被塞了麻布闷闷的哭叫声始终不绝于耳。
最后,她站起来一点犹豫也没有就踩上了烧红的炭。
夹手指没让她叫出声,却终究还是败在这赤红的炭火里,喉间发出痛苦的哼声,那种疼全然不是夹手指可以比拟的,烧皮肉的火气很快就飘了上来,刺的她想吐。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退缩。
片刻后,又将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
抬头对上母亲发肿的眼睛,心里甚至还有些庆幸。
庆幸这炭火没使在母亲身上。
不知是不是疼傻了,她弯着腰竟然还对母亲露出了笑来,只是笑容特别虚弱,人也虚弱,仿佛下一瞬就会一头栽下去。
母亲不哭了,许是被她的笑容刺激,是突然冷静下来的。
金玲看着她,看见她眼里藏着愧疚,好像是在向自己道歉说她不该回来的,否则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场面。
然后……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金玲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脸上的笑容还维持着原样,可眼前母亲却已经一头磕死在了地上,身子都已经软了。
边上的人也发了懵,门里坐在椅子上的卫嫣红同样惊了惊,杯中的茶水都抖落了些许出来。不过她脸上的惊讶没有持续太久,对她而言,金玲母女不过是侯府的奴,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
“娘……”
金玲终于反应过来,忍着疼踏出炭火堆,跪到了母亲的身前。
可她双手被绑,连扶都扶不起人来。
她只能扑在母亲身上,用手肘推着人,试图将人唤醒,“娘,娘你醒醒,你别吓我,娘……”
卫嫣红将茶杯递给余妈妈,冷眼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你娘既然已经死了,那下一个就是……”
话刚说到一半,厅堂外侧突然蹿出个人来,丢了一只火把进去,险些就丢中卫嫣红,吓得她哇哇叫。紧接着,便是一捆燃着烟的干草,灰烟熏的厉害,一并被丢进了厅堂内。
顿时,众人因受到惊吓而四散奔走。
金玲回首去看了一眼,却一眼怔住,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爹?”她口中呢喃。
那个丢着干草,腰间还别着一把大刀的中年男人,不正是她父亲吗。
几个胆大的小厮已经冲着父亲过去了,她提起一口气,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而父亲竟也不躲,抽出大砍刀便朝来人砍了过去,他刀刀都是死手,小厮们空着手即便一起上也不是对手,几个靠的近的甚至已经被砍刀给伤到,一人大叫,打眼看去,胳膊竟断了一半,悬悬的挂着。
见状,其他人都被吓到不敢再莽撞,甚至退了后躲的老远。
接着就见父亲再次从身后拖来几捆干草,扔在地上的炭火上,干草易燃,很快就烧起了灰烟,旋即丢向四处,趁着灰烟迷眼,跑到了金玲身边。
他一句话没说,将她背了起来。
紧接着,就是拼命地跑。
可灰烟和几捆干草火终究挡不了太久,卫嫣红发现金玲不见了后,立马就使唤人去追,只道若追不回人,那所有人都要受重罚。
“爹。”
“爹。”
金玲趴在父亲的背上,不管怎么喊都没见父亲回话,她想说让父亲丢下她自己逃命去,带着她走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而且他还是个病体。
父亲曾经也是侯府的家奴,几年前掉下冰湖伤了身就一直没好,老太太慈悲放他出府养伤,还做了点小买卖。
“是女儿不好,是女儿莽撞冲动害了爹娘,爹,女儿是该死的。”
听到这儿,父亲总算开口。
“不是你的错,当时如果是爹在场,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个混蛋糟蹋你的,你不动手,爹也会动手。再说,你娘本来是可以逃走的,是她自己要回来的,不怪你。你娘知道侯府不会放过你,所以宁愿回来跟你一起死。”
“爹也一样。”
“玲儿,爹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好好的记住。”
“其实你不是爹娘亲生的孩子,当年我和你娘成婚三年都没有孩子,看了大夫才知道你娘是天生的不孕症。你是我们捡来的孩子,是你娘在去城外道观上香的山路上把你捡回来的。”
“…我不信。”
金玲摇头,她绝对不相信。
“爹你是骗我的,你是为了让我有个活下去的信念这才扯谎骗我的,对吗?”
父亲没有回答她,只继续他自己没说完的话。
“当年,你娘怕金家断了香火所以要和爹分开,让爹再娶一个。可是爹不愿意,爹就喜欢你娘。当年爹不肯弃你娘,现在依然不会。”
闻言,金玲心中突然不安。
“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管是生是死,爹都会跟你娘在一起。”
金玲眼里的泪簌簌而下,哽咽着问:“那我呢?”
“你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父亲的声音越来越虚,脚步也越发的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