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
傅迎舟是国公府嫡长子,外头人也都是这么称呼他的。
只是路太滑,急急跑到傅迎舟面前时,金玲差点又跌一跤,所幸傅迎舟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站稳后,她又极有分寸的退开保持些距离。
“你怎么会在这?”傅迎舟问她。
从她脸上的雪来看,她先前就是已经跌过一跤的,再看她到处被勾的破损的衣裙,可想而知她来的这一路有多艰辛。
“我有要事得禀告大公子,所以非来不可。”
她言辞认真,傅迎舟也生了几分严肃,带着她往隐蔽处走,“你跟我来。”
天色已黑,只能从太师府外的灯笼来借一点光。
傅迎舟看着金玲,瞧她冻的鼻子通红,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觉得她和那晚遇到的样子已大不相同,那晚她脸颊红肿,被打的都快看不清原本的样貌。这会儿褪去丫鬟发髻,梳着温婉的淑女髻,留了一半长发在身后,身前挂着一条娇俏的辫子,头上簪着几只大小不一的蓝色蝴蝶簪子,冰天雪地里的蝴蝶,总带着些顽强的意味。
傅迎舟觉得,和她极像。
她身上穿着同样蓝底绣白色蝴蝶纹的衣裳,毛领子被风吹的微微颤动,更显得她肤质细腻,眼睛亮亮的,叫人移不开目光。
他想,她真是只是侯府里的一个家奴吗?
金玲将在道观山亭子里听见的话,全部都告诉了傅迎舟。
听完,傅迎舟却没多大的反应,许是他向来处事不惊的缘故,反倒是长明反应极大,替傅迎舟鸣不平,骂了好几声。
“你为什么会去道观山?”
傅迎舟没问江鸢要毒杀他的事,反而问了金玲这个。
金玲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好在傅迎舟也没有继续纠结在这个事上,转眼又问:“你知道你进城会是什么后果?”
“我知道。”
“你不怕?”
“怕的。”金玲点头,抬头看着傅迎舟认真再道:“我怕没能把消息带给公子,怕见不着公子,怕赶不上,怕公子真的死在街头。至于金玲的命,若真的就此丢在长京城内,其实也算是死得其所的。”
傅迎舟仔细盯着她,心湖似有波动。
这个世上愿意为了他付出性命的,恐怕也只有他身边从小同他一起长大的长明。所以即便金玲是为了报恩,可这样炽烈的情义也足够让他心震。
“你……”
傅迎舟刚又开了口,被不远处骑马过来的人打断言语。
马上的人穿着太监衣服,是宫里的。
在傅迎舟的示意下,长明带着金玲往里站了站,避着些人。
“大公子,您果然在这儿,方才去了国公府,他们说您在这里。公子,皇后娘娘请您进宫一趟呢。”
屋角后面,金玲和长明并排而站,长明还贴心的为她撑伞。
傅迎舟说完话回来,叮嘱长明送金玲出城,夜黑了,务必要亲自将她送回山中小屋,他则要进宫去面见皇后。
临走的时候,傅迎舟多看了金玲两眼,似还有话要说。
可两眼过后,又兀自把话吞回到了肚子里.
金玲冲他福一福身,转身的时候,傅迎舟眼一跳又在她的脸上看出了那一抹奇异的眼熟感。
国公府的马车太招摇,而且出城进山的小路不适合走马车,傅迎舟让长明去城门口的马市牵两匹马,会更方便一些。
走了许久再回头看的时候,傅迎舟的马车已经朝着反方向去了。
为免麻烦,两人避着人多的地方走。
“金玲姑娘你放心,其实我们家那位续弦夫人有些什么野心,公子都是知道的,这下又得了你的提醒,一定会更加注意,绝不会让他们的奸计得逞的。”
“嗯,大公子是淑人君子,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长明嘿嘿地笑,想了想又道:“不过这才没几个月,金玲姑娘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就连着走了这么久的路,怕是会……”
话至一半,他突然顿住并变了脸色。
金玲亦是,两人同时止住脚步。
因为,前面突然冲出六七个家丁打扮的人,正步步向他们靠近,回头去看,身后同样有七八个人,将她们团团围住。
金玲是眼熟的,这些都是康平侯府的人,而且个个都有些身手。
说是家丁,其实全是侯府的护卫。
果然,侯府这样的门户从来都不是吃素的,在长京城内多是的眼线和势力,发现她的踪迹只是时候早些晚些的事情。
“长明小哥,他们是冲我来的,你走吧。”
金玲还算冷静,毕竟她早已经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
“我怎么能走,公子交代过要平安送你回去的。”
话音刚落,侯府那伙人就冲了上来。
长明是会武的,立即就和他们缠斗起来,一面打一面还要顾着金玲不被抓去,孤掌难鸣容易受伤。金玲不愿意让他被自己牵连,于是主动走向侯府的人。
自然,他们第一时间就抓住了她。
“金玲姑娘!”
长明急得脸都红了,分了神,肩上挨了一下。
“你走吧!”金玲冲他喊,一脸平静,“其实我不是为你家公子,我是为自己,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没等长明回应,金玲就像个货物一样被丢上了马。
“金玲姑娘!”
那些人本就是冲着金玲来的,抓到了人自然不会再为难长明,为了她一个奴婢伤了别家人不值当。
长明追了良久却终究追不上马匹速度,急得眼发红。
即便追上了凭他怕也救不了金玲,眼下若想救人,只能找他家公子。
一想,立马转身跑向皇宫去。
*
宫内。
傅迎舟正在皇后的永宁宫里用晚膳。
“你今日怎么了,心不在焉的?”皇后放下筷子,示意伺候的宫女给傅迎舟盛一碗汤,接着继续道:“皇上决定明日要一起去奉阳观去参加祭奠仪式,所以便让人去叫你进宫来,一是要嘱咐你加强护卫,二是想着许久没有同你一起用膳了,上回与你一起坐在永宁宫用膳都已经是三个月前了。可本宫瞧你怎么好像心事重重的,是国公府里出了什么事了?”
傅迎舟跟着放下筷子,冲皇后轻轻摇头。
继而,看向皇后耳下的坠子,以及发间的金钗。
“娘娘,其实臣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想要问娘娘。”
“你想问什么只管说就好,你与本宫如同亲生母子,没有什么可忌讳的。”
“那臣就冒犯了,臣是想问娘娘是很喜欢树叶吗,似乎从臣记事起就一直看娘娘穿戴着叶子形状的首饰,衣服除去凤袍也多是绣着树叶花纹的,所以心里好奇。”
听了他的话,皇后久没出声,却将目光望向殿外似在回忆什么。
“本宫常穿戴叶子形状的首饰或衣服,并不是因为喜爱树叶,而是本宫想要以此缅怀本宫那个早去的孩儿,她的身上有一个胎记,虽然不大却看的出来那是一个树叶形状的。那是本宫第一个孩子,也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是我们初次为人父母用最热切激动的心期盼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