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年走到离旅店一里处,草鞋被雨水泡的烂了,就弃了草鞋,赤脚淌在水中。走二三百步,褪去身上湿重葛袍;又走二百步,解开雁翎枪上裹的黑布,赤膊提在手中。

旅店二楼,黄杨撑起窗户,一手持弓,一手拈箭,静静地注视着店前街道,雨被狂风吹进来,打的他浑身湿透。

天边乌云笼盖,整片天空灰蒙蒙的,黑的锅底似的。

他盯得久了,眼眶有些酸涩,低头闭眼的功夫,突听一人在他身后道:“阁下是在赏雨,还是等人?”

黄杨听得有人说话,心中大惊,猛地转过身看到一人袒胸露背,只穿一条中裤站在他的身后,那人脚下两滩水迹,手中提着一杆透甲雁翎枪,正是不知从哪里上来的陈应年。

黄杨疾呼一声:“姓姜的来了!”搭弓引箭便射。

陈应年手中雁翎枪一摆,将那箭挑飞,跟着提枪望黄杨心窝攥去。

黄杨不及再射,抬脚踢飞身旁桌凳,弃了绝音落日弓,拔出追潮弧月刀与陈应年战在一起。

两个交了十回合,陈应年抖枪磕开黄杨手中刀,枪尖一转刺进他左肩肩窝,吕柳离得近,这时赶到,大喝一声:“三哥莫慌!”挺戟刺来。

陈应年舍了黄杨,拨枪来战吕柳。

交了二十回合,蚩松持鳌头双刃斧赶到,吼一声加入战斗。

陈应年赤脚相战,脚底不占便宜,以一敌二斗了四五十回合,招式便见有些松散。

黄杨略一收拾伤口,擎刀跳入战圈,兄弟三个齐心战他一个。

陈应年把个透甲雁翎枪使得比外边大雨还疾,战了七八十回合不落下风。

屋里桌椅板凳,床榻屏风,帷幔帘子碎的一地都是。

又战有二十回合,陈应年踩上一根桌子腿,脚下一滑,乱了手中枪法。

黄杨趁势举刀砍他后腰,吕柳挺戟刺他心窝,蚩松举斧劈他头顶。

陈应年呼喝一声,身形疾转连忙提枪遮拦,不到十回合后背被黄杨砍了一刀,左胸被蚩松劈了一斧,右腿被吕柳戳了一戟。

蚩松三人击中陈应年,收招之时,陈应年把枪一抖,一片烂银光芒中,听得嗤嗤嗤三声,他三人都觉右臂一痛,竟是都吃了陈应年一枪。

普一分开,黄杨只觉得右臂快要废了,沉声道:“这招……六王毕,四海一!你是……遁甲营神卒陈景陈应年?”

陈应年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你们认出我,我也认出你们了,赤橙黄绿,松柏杨柳,你们四鬼将也不过如此。”

蚩松这才想起什么,大喝一声向楼下喊道:“二弟,你人呢?”

陈应年道:“二弟?那个使三尖刀的程柏吗?我说他已经凉了,你们信吗?”

蚩松后退一步道:“你……你说什么?”

陈应年道:“我说他在后门被我一枪刺了个透心凉,连刀都没有挥舞一下。”

黄杨道:“你……你对这里的情况早有预料?”

陈应年点头道:“确实早有预料。”

黄杨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情况?是谁告诉你的?”

陈应年道:“那个小二,你们还记得吗,落鹄口被你们杀了的那个小二,是他告诉我的。”

蚩松瞳孔一缩,道:“他……他竟然没死?”

陈应年道:“死是死了,但并不影响他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我。”他道:“你们想不到吧,正是你们滥杀无辜,让我看到他的尸体后,意识到了或许你们已经埋伏在这里。”他冷笑两声道:“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原来他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替他报仇,也是在替我报仇。”

黄杨叹口气,命运的安排竟这般神奇。

蚩松道:“就算被你发现又如何,你还有一战之力吗?”

陈应年坐在屋里唯一健全的椅子上,浑身血流如注,他道:“我也不清楚我还有没有一战之力,你们可以试试,就是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举起手中的兵刃。”

蚩松道:“你似乎忘了,我们右手虽然被你伤了,可我们左手还尚在。”

陈应年单手持枪,道:“我就坐在这里,六尺以内,你若不死,我项上大好头颅,任你取去。”他说着猛地向后刺出一枪,兵刃相交声中,偷袭不成的吕柳左胸被他刺了一枪。

惨叫声中,吕柳倒地不起。

黄杨眯了眯了眼,道:“我们也不须跟你动手,你这样血流不止,任你是血水灌成的,又能流得几时?”

陈应年道:“或许也用不了太久,你们不妨等等看。”

黄杨瞥了一眼地上的绝音落日弓,大叹可惜,不是他左右手都受了重伤,任凭陈应年枪法盖世,也得落个饮恨黄泉的下场。

念及他二哥随手杀了一个人,给他们造成了如此尴尬的局面,他二哥更是先被刺死,又不免惋惜不已。

蚩松过去将吕柳拖到一边,皱了皱眉。

陈应年见状道:“你们猜是我的血先流干净,还是他的血先流干净?或者,你们猜是我的血先流干净,还是我叫的人先赶过来?”

蚩松冷笑道:“陈应年,你不必虚张声势了。你觉得这种伎俩能够骗的我们吗?”

黄杨思索片刻,道:“大哥,咱们弄些火油,一把火烧了这家店岂不省事?”

蚩松连连叫好,道:“此法甚妙。”

黄杨道:“或许也不必寻得火油,但凡有个火种,把这里点了,他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蚩松道:“不错,把他烧焦了,我们交差时还好携带些。”

黄杨道:“大哥,你去后厨找些火种。我在这里盯着他。”

蚩松道:“我去去就来。”说着便向外边走去。

蚩松方走到门口,外边嘈杂的雨声中,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马蹄声。

陈应年忍痛窜到窗边,堵在窗口处大喊:“应日应时,我在这里。”

马嘶声中,陈应年哈哈大笑。

蚩松黄杨两人闻言大惊,相视一眼,再也顾不得放火,两人齐声道:“撤。”

一言说了,黄杨已窜向屋外,蚩松伸出左手,提起地上的吕柳也向外走。

陈应年便趁此机会,扑倒地上,取来地上弓箭,左脚蹬弓,右手引箭,大喊一声:“看这里!”右手一松,流星箭去,正中蚩松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