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多时,几人策马赶到府衙门前。

陈应年下了马,向曹忠道:“这里不需你的照应。你回去一趟,告诉你大哥我新得了一样本事,他那腿疾我举手之间便能给他治好,让他好生等着,待此间事了,我便随你过去。”

曹忠听了喜极而泣,道:“谨遵陈大哥之命。”

言罢看向巍峨府衙,面露担忧之色。

陈应年安抚他道:“无需担心,我军师早有安排。”

曹忠怔了怔,低声道:“敢问陈大哥,那军师是谁?”

陈应年俯首,轻声道:“我军师乃系甲山上,两仪观中,葛蓼,葛洞若先生是也。”

曹忠瞪大铜铃般的眼睛,道:“果是如此,陈大哥当无忧矣。”

陈应年道:“你只管去罢,让你大哥暂先忍耐一时,待我过去,治了你大哥的腿疾,咱们再把酒言欢。”

曹忠道:“陈大哥小心行事,小弟这里便回去一趟,把这好消息带给大哥。”

陈应年点点头,面上毫无一个要犯要进刑狱的觉悟,看起来,反倒像是巡视的钦差似的。

话说段红绸、温颦、赵婉三位女将一路快马加鞭,赶至普照寺,叫开寺门。

令守门僧向里面通传州卫尉营剿匪司司下,要见明翼和尚,并道有要事相说。

门僧见来了官家差使,慌忙滚进寺内通传。

当时知客慧文、维那慧聪、外计慧明及各堂堂座皆从广度寺来在普照寺中。

彼时正在追问明翼和尚:天王殿中发生何事,又问柱上书血字者武松是何人?

明翼道:“诸位师叔师伯,前些日子弟子被师父打了一顿,罚在塔林扫塔,昨晚我同往时一样,一夜未离塔林,并不知天王殿发生了何事。”

慧文又问那几个沙弥。

三个原籍绿茵县的沙弥,因感激陈应年不杀之恩,又被明翼用真佛法意感化,此时心中境界已大不同往日往时。

见众人盘问他仨,他们皆道在塔林听明翼师叔宣讲一夜佛法真意,并不知晓天王殿中事情经过,更不知孙智、冯坚、陈腾、褚贺缘何死在殿中,也不知杀人者武松是哪方人士。

恰在这时,守门僧通传门外有卫尉营剿匪司要见明翼和尚。

慧文沉思片刻,领众人出了寺门。

段红绸见众僧尽皆出来,坐于马上问道:“哪个是明翼和尚?”

明翼从众僧中走出,宣声佛号,道:“小僧便是明翼,不知几位女施主着小僧何事?”

段红绸不知他与陈应年相约何事,又怕冒然说了,教别人听了不好,便道:“打死贵寺慧修和尚的陈应年,已被捕役抓获,现今正往府衙审讯,大人有令,传明翼和尚前去对质。”

明翼和尚听闻段红绸此言,回身向慧文慧聪几位师叔伯请行,喊绿茵县三个沙弥:“圆淳、圆朴、圆敦,你三个也是见证,随我一起去趟府衙罢。”

三个齐道:“但凭师叔吩咐。”说了也向寺内众僧请行。

慧文道:“陈应年杀死师弟,推倒众佛,罪大恶极,明翼,你去了府衙好生配合府君大人,务必让陈应年得到应有的惩戒。”

明翼点头道:“请师伯放心,弟子晓得怎么做。”

慧文道:“好,待你回来,我向广度寺众师伯为你请本寺方丈住持。”

明翼双手合十道:“有劳师伯抬举。”言罢略一收拾身上僧衣,领着圆淳圆朴圆敦跟在段红绸三女马后,向着芙蓉城中而去。

芙蓉城府衙讯狱。

曹忠走后,从府衙冲出几人,齐手将陈应年按着押来府衙讯狱。

问官坐定,问:“下坐姓甚名谁?”

陈应年道:“小人姓陈名良辰是也。”

问官怒哼一声,道:“你说你叫他姥姥的陈良辰?”

陈应年道:“大人,小人叫陈良辰,不是叫他姥姥的陈良辰。”

问官起身道:“你再说一遍你叫陈良辰。”

陈应年道:“需要加上他姥姥的吗,大人。”

问官道:“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是陈应年,杀死普照寺慧修和尚的是你,推倒众佛的是你,捣碎众罗汉的也是你,你还不俯首认罪?”

陈应年身戴锁夹脚镣,想要起身回话,被身后两名衙役按了下去,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高呼一声道:“我无罪。”

问官冷哼道:“杀人偿命,你还说无罪?”

陈应年道:“敢问问官大人,杀人偿命作何解?”

问官道:“你杀了慧修,今日被我府衙捕役拿下,待我问清缘由,令你签字画押,明日午门菜市场上吃它一刀,便是杀人偿命。”

陈应年斜眉凝眸,斜睨着问官大人,道:“大人把我送上刑场,也是杀我也,敢问大人是否也要偿命?”

问官怒道:“你杀了慧修,我今审明案情送你赴死,乃是伸张正义,还公于民,怎会与你偿命?”

陈应年盯着问官大人,道:“依大人所说,我杀了慧修,你来杀我,是为慧修和尚伸张正义,还公于民。那慧修逼死我爷,害死陈家沟陈灵雪,我杀了慧修难道不是为我爷,为陈灵雪伸张正义吗,难道我就不是还公于民吗?你伸张正义加官进爵,我伸张正义就要挨上一刀,不知是何道理?”

问官一拍身前木案,厉声道:“陈应年,你休得胡言狡辩。”

陈应年道:“敢问大人,草民哪句是胡言,哪句是狡辩。莫非在你官家眼中,只有慧修和尚的正义是正义,我爷的正义便不是正义,陈灵雪的正义也不是正义吗?还公于民的公到底是谁的公,是慧修和尚的公,是官家的公,还是别的什么人的公?”

问官大人怒不可遏,拍案而起道:“陈应年,你休得强词夺理,逞口舌之利。”

陈应年冷笑道:“有理便是有理,无理便是无理,岂是强词夺得来的?若大人觉得我夺得理来,便是我原本有理。若定我罪,请先定慧修罪。”

问官大人道:“陈应年,便算慧修和尚杀了人,官家自有法度刑刃铡刀,岂能由得你以复仇名义滥用刀斧,坏我法度?”

陈应年道:“请问大人早上用餐,可煮粥否?”

问官大人怔了怔,不明白陈应年这是什么意思,只不过他的嘴快于他的想法,他心里想的是不予理会,嘴里却鬼使神差回答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