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舍予正躺在船舱呼呼大睡。
前两天夜以继日地苦读,让舍予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自己既使这三天不吃不睡也不可能把这本书全部背下来。
若是这样,自己为什么还这般苦哈哈地背书呢,直接摆烂不更好,反正自己横竖躲不过这一劫,还不如舒舒服服地等死。
直至傍晚时分,舍予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船舱中走出,“书我没背完,我这就下水.”
边说边脱下衣服,就要一个猛子扎入江中。
白衣道人听此缓缓睁开眼,而后语带嘲讽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这话果真不需.”
“打住,今天这江我非跳不可,千万别拦我.”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不好再多言了.”
舍予见此便觉得刚刚有些大言不惭,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虽然自己只是个六岁男孩,但男子汉的气概还是不能丢的。
想到此处,便伸手试了试水温,“仙师,这水有点凉,我能不能等明天中午在下去.”
“不必如此,我再给你五日,若五日后,你还不能背完此书,不需再来见我,自己直接投江喂鱼吧.”
舍予此时如蒙大赦,赶忙拿起衣服窜回船舱。
江风渔火处,书声朗朗。
暮日昏昏,却赤笔晕出满天红霞。
五日后,舍予自信满满地从船舱中走出,“仙师,你随便考,若错了一处,我便下水喂鱼.”
“背一下目录.”
“目录?”
“正是.”
舍予听此目顿口呆,此刻心中暗骂这狗道人全家,边骂边熟练地脱下上衣,慢慢向舟边走去。
白衣道人此时却开口道:“这书看看即可,全文背诵则大可不必。
这几日,你将此书通读数遍,可有什么领悟?”
“有呀,这书里面有很多修行的法门,我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还有些鬼画符,有的我还临摹了几遍.”
舍予边说边抬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白衣道人此时紧盯舍予手指,“临摹得不错,不过空有其形,却无其实.”
说完此话,白衣道人便用手指蘸来江水,而后在夹板上画出一五鬼镇宅符。
待符箓画完,便见得有一只身着甲胄的将军从符箓中悠然漂出。
舍予此时目顿口呆,许久之后,才一脸兴奋地开口道:“仙师,你这法术能不能教我?”
“符箓本身虽有些神力,但绘符之人才是关键,你现在根本没有修为,即使教会了你,你也无法使用.”
“你先教我,等我日后有修为,我再自己画.”
白衣道人听此略作沉思,而后便取出一打符箓递给舍予,“这些都是我平日随手所绘之物,用此给你启蒙还是可以的,你拿去好好临摹吧.”
舍予接过符箓后,先是清点了下数目,而后眼睛一转道:“这些符箓中,哪个威力最大?”
“符箓分为两种,一种为储存符箓,另一种为接引符箓。
储存符箓中,雷符威力最大,而接引符箓常用作借力,自己修为愈强,则接引来的神灵愈强.”
此后几日,舍予皆深入简出,没日没夜地反复临摹白衣道人赠他的符箓,因这符箓是自己唯一能学会的保命技能,若对此还不努力,不就真成了躺平的咸鱼了。
此后数十日,舍予经常不分日夜地请教白衣道人。
白衣道人对此也不烦,只是为舍予解答疑惑时,总要嘲讽、挖苦几句。
只是那夜,舍予在临摹符箓时,突然感到后背发凉,头晕目眩,嘴里此时也有些甜味,之后便开始意识模糊。
待次日正午,舍予才回复了神智,但刚睁眼便发现自己此时竟一丝不挂,而且浑身上下都被画满了符文。
舍予见此赶忙穿好衣服,冲出船舱。
待见到白衣道人此时仍在船上,这才稍感安心,“我身上的符文是不是你画的?”
“不是我,还有谁?你昨夜差点被游魂抽走魂魄,若不是我及时出手,你现在估计已变成傻子了.”
舍予听此便开始回忆昨夜发生之事,当时自己确实感到有些舒服,难不成我真被游魂索魄了,“你在我肚皮上画的符箓,真的能稳定魂魄、攘邪避凶?”
“一般的游魂当然可以应对,但若遇到修炼有成的精怪鬼魅,你最好先找个地方藏好,等我或者等死.”
“我觉得有你在身边诸邪避散,肯定不会出事.”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真要到了危急时刻,你还是要自求多福的.”
白衣道人说着又递给舍予几张雷符。
“难道你不用自己留几张?”
“小妖小怪,我举手可灭,真遇到大邪魔,这种符箓也无大的用处.”
行舟又五日,二人出了浚县,但刚至吴桥县境内时,便听得岸边有锣鼓之声,此时正有一支队伍披红挂彩,往山上行去。
“这不年不节的,这里怎么这么热闹.”
舍予探出脑袋看向岸边道。
“你下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二人靠岸下船,寻得一老头,老头手拄竹竿,一身补丁破衣,满头灰发。
“老人家,这不年不节的,你这里为什么这么热闹呀.”
“小子,老汉我今年才刚四十岁.”
舍予听此,虽心中惊讶,但还是赶忙作揖拜道:“小子眼拙,这厢有礼了.”
灰发老汉见舍予还算知礼,便开口作答:“你们是外乡人吧,自然不懂本地风俗,今日是白狐娘娘大吉祥的日子,本县人都会赶来参拜,上山后还能有赏钱.”
舍予听此来了兴趣,心想: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
便有了随着队伍去凑凑热闹的打算,于是转头看向白衣道人,似有征询之意。
白衣道人此时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努了努嘴,示意让舍予滚回船上。
“得,我还是回去老实待着吧.”
舍予拜别了老头,便一步一回头的回了船上。
待二人登船后,白衣道人却开口道:“此地妖气纵横,我需前去察看一番,你在此等候片刻,切记不要下船.”
白衣道人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柄小旗立在船头,而后飞身隐入远处山林。
舍予见白衣道人已经远去,自己却只能百无聊赖地独守空船,此时腹中又饥饿,索性拿起道人的钓竿要从河中取食。
“小孩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家大人呢?”
此时岸边不知何时出现一妇人,妇人身着粗布麻衣,头裹发布,一副村姑打扮。
“去赶庙会了.”
舍予正专心钓鱼好上供五脏庙,只敷衍回道。
“只留你一人,不觉得无聊吗?要不一同与我上前寻他?”
“不了,家里人不让我下船,你还是自己去吧.”
那妇人听此黛眉微蹙,却转而笑道:“小孩,你是不是饿了?要不我带你去那边茶棚吃着东西.”
舍予听闻此话,便将视线离了鱼漂看向那妇人,犹豫片刻道:“你要真想请我吃东西,买来给我就好.”
妇人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觉后背生寒,肩膀一震,之后便有鲜血从嘴角溢出。
待抬头后,才发觉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柄飞剑,正环绕在舍予身旁。
此时便见白衣道人从林中飞出,落在那妇人面前。
“仙师,为何无故伤我?”
妇人趴在地上,双目含泪。
“明知故问,你这邪魔外道,胆敢在此私建淫祠,骗取人间气运.”
妇人听此便知自己已被这道人看出了端倪,便不再伪装,起身笑道:“天生万物,无有不同,我苦修百年,才在此设坛立庙,不说庇佑一县百姓,但也常常替人消灾解难,我未曾得罪过仙师,你又何必无故伤我.”
“等你身死道消我再与你详谈.”
白衣道人说完此话,便见立于船头的小旗一分为九围向那妇人。
与此同时,舍予身旁的飞剑直奔那妇人头颅而去。
妇人堪堪躲过,正想远遁却发觉自己已被困在旗内,见逃脱不得,沉声道:“仙师,今日是我寿辰,一县百姓都来此拜贺,你不仅无故伤我,还想取我性命。
那今日我便与你斗上一斗,我到要看看,是你这道门正统厉害,还是我这山泽野修更胜一筹.”
说完此话,妇人便化作一只六尾白狐,此时山上的狐仙庙好似也被催动,金光大放远远望去宝光霞色,但随着金光不断扩大,便听到山上阵阵哀嚎,之后便见有尸体不断从山上滚落。
白衣道人见那妖狐想凭借淫祠,吸取一县百姓的气运来壮大己身,厉声喝道:“你一人执迷不悟,又何必让他人也为此陪葬.”
“是你逼的,我知你是个厉害角色,身上还有股三仙岛的死尸味,但姑奶奶我也不是好欺的,我若今日身死道消,也必让你孽果缠身,无望大道.”
“天真可笑,你就料我不敢杀你,不敢接此因果?若你真这般想,那你就太小瞧我白玉天心了.”
白衣道人说完,方圆数百里乌云密布,不见天日。
无风无雨无雷声,云卷云聚云九重。
持节调遣仙宫将,代天巡狩夏九州。
庙倒狐亡。
次日吴桥县尽挂白幡,哭声连绵。
那日县中暴毙数百人,江上浮尸无数。
此时便见江上有一小船在横尸中缓缓前行。
船上时不时还传出诵经超度之声。
“那狐妖必须死吗?”
舍予此时面色蜡黄,干呕不止。
“那狐妖只百年道行,便能化得人形,你知需多少生魂滋养?”
“精怪化人得食人生魂?”
“自然,人先天有胎光、爽灵二魂,胎光是寿命之基,爽灵为灵智之本,因人生而二者兼具,故修道才能事半功倍。
但精怪只有胎光而无爽灵,因此灵智欠缺,难窥大道,所以修道极难。
一般精怪常常需用千年凝聚爽灵,而那妖狐却行邪魔外道,伪身神祇吸食凡人魂魄助其修炼。
你还记得那灰发老汉吗?只四十岁,便已老态龙钟,可见那狐妖不尽夺人灵智,还吸取他人寿元,你说此妖该不该杀?”
舍予听此才有些明了白衣道人为何定要杀这狐妖,“那你说得接下因果又是怎么回事?”
“那妖狐死前活吐了许多生魂,加上原本就孽业深重,因果缠身。
若她突然身死道消,这些因果便会无人承接,天道察察,怎能做这亏本买卖,便会将无人承接的因果散入那方地界,魂魄愈强者,则承接因果愈多.”
舍予听此,脸色骤然难看:“我魂魄这么强,是不是我也得了一大份?”
白衣道人摇头回道:“不仅你没有,吴桥县百姓也不会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决意杀那妖狐,便会一人承担这因果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