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毛繁茂的树林,没见到野兔,倒是看到几只野鸽子飞得很低。
裴老爷子欣喜,将枪管接上,“鸽子比兔子好打,鸽子笨。”
俞宁瑶也跃跃欲试,研究散雾枪怎么用。
上子弹时,裴应枭站在她身旁不远的地方看着,护她不出错,但也不会爹里爹气地直接上手打断她的思绪,让她全程自已动手,组好了枪支。
“应枭,你过来帮我看看我这枪管怎么了?”裴老爷子这把宝枪有点老了,不负当年神勇,便将裴应枭叫走帮忙。
裴应枭一走,裴之鹤剑锋扎针地就走来了。
他一把就将贺白手里已经快装好的枪抢了过去,说:“哎呀,不是你这么用的,小笨蛋。”
他故意在俞宁瑶面前跟贺白打情骂俏,企图引起俞宁瑶的注意力。
但俞宁瑶只觉得“小笨蛋”这三个字尤为刺耳,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说:“人家弄得好好的,捣什么乱啊?”
贺白被训得满脸通红,感激地看向俞宁瑶。
裴之鹤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也十分不满。
怎么会这样?她们俩不应该互相嫉妒,为他争风吃醋,怎么现在关系看起来比跟他还好?
不对劲,一定是装的。
女孩儿跟女孩儿都是塑料姐妹情,心里想的还是男人。
他一心只想将俞宁瑶追回来,俞宁瑶对他做什么他都甘之若饴。
就算俞宁瑶现在要打他左脸,他也会将右脸凑上去——
你只摸了我左边的脸,不摸右边的脸,右边的脸会嫉妒。
他不怕俞宁瑶骂他,只怕俞宁瑶像以前那样不理他,把他当空气。
“我这不是教她么?”裴之鹤为自已辩解。
“她要你教了吗?”俞宁瑶当场怼了回去,一把将贺白的枪管抢了回来。
她递还枪给贺白,鼓励她道:“你刚刚没弄错,裴应枭就是这么教我的,别理他。”
她用指了指自已的脑袋,暗示裴之鹤脑袋这里有大病。
裴之鹤继续舔着脸说:“你们真要打猎啊?”
俞宁瑶头都没抬,跟贺白两个人互相帮助捣鼓,已经将枪管摸熟了。
“要我说,你们女孩子家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就行了吗?”裴之鹤喋喋不休,“你看你非要玩枪,把裙子都给弄脏了。”
说着就上手要帮俞宁瑶整理衣摆。
俞宁瑶今天穿的是休闲款运动装,上衣衣摆有些长,系了一条黄铜扣腰带,下身是黑色紧身运动裤,看起来就像穿了一条精致的小短裙一样。
俞宁瑶被他说烦了,要不是裴家人在场,她现在直接一脚将他踹一旁的溪水里。
“没听过一句话?裙子越粉打人越狠。”俞宁瑶说。“你这么不愿意我打,是不是怕我比你厉害啊?”
“怎么会呢?”裴之鹤说:“你跟我比不了,我从小就跟着个进山打猎的。我这是关心你,你身体不好……”
俞宁瑶最烦裴之鹤提她身体不好。
这会让她想到自已那些失血过度,头晕目眩的日子。
“说够了没有?”俞宁瑶说:“说够了就让开。”
这山里的野鸽子没天敌,每日吃饱睡睡饱吃,养得肥肥胖胖,毛色油光水滑,在裴之鹤的头顶上整整齐齐地蹲做一排,嘎嘎吱吱地叫。
另一头,裴应枭已帮裴老爷子安好了枪。
裴老爷子抚摸着爱枪,说:“给你们小辈机会,你们几个谁先来?”
裴之鹤立刻说:“我第一个吧。”
“好,阿鹤你来开第一枪。”
裴之鹤提上枪,弯腰时故意轻轻对俞宁瑶说:“这一枪是献给你的。”
俞宁瑶白眼都快翻上天,说:“哦,那你对准了。”
裴之鹤跟裴应枭不同。
裴应枭从小就被当继承人培养,刚会走路,就被裴老爷子扔部队里打过滚。他是真吃过苦,练出了东西,为人处世正派,意志力也坚定。
而裴之鹤是裴家旁支的独子。裴娟从小对他十分宠爱,性格便养成得软弱无能一些。真让他端枪,他端都端不正。
裴之鹤将枪孔对准头顶树上的一只野鸽,左眼紧闭,右手手指扣上扳机。
俞宁瑶瞧着裴之鹤的姿势,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意外,裴之鹤个肯定打不中。
他的姿势不对,眼睛、准心和枪孔不在一条直线上,枪管举得也略高了些。
“嘭。”
枪声响起,划破天空。
霰弹枪的后坐力极强,震得惊天动地。
站在距离裴之鹤最近地方的俞宁瑶受到波折最大。
就在她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发呆时,裴应枭站在她身后,帮她捂住了耳朵。
裴应枭教她时,都没用真子弹,她对枪声完全没有概念。
感觉到耳朵上落下的温度,俞宁瑶意外地回过头,一抬眼,只看见裴应枭利落的下颌线。
在裴应枭宽厚的手掌下,裴之鹤鲁莽的枪声变得好远,轰轰隆隆地像逝去的山雷。
每日清早裴应枭都会认真剃须,所以下巴总是干干净净,不留胡茬,只有凑这么近的看,才能看见一丁点浅淡的青,泛着清爽的薄荷柠檬剃须水的香味。
枪声余波平息,裴应枭问她:“耳朵痛不痛?”
俞宁瑶有些耳鸣,听裴应枭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水膜。
她歪着头,晃了晃,像是想将脑袋里的水膜倒出来,“你说什么?”
“没什么。”裴应枭说。不用问了,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枪声对耳朵伤害很大,以后要记着戴耳塞。”他帮她将耳塞戴上。
这回俞宁瑶终于听清裴应枭在说什么。
“哦,好。”她有些呆愣地点了点头。
裴应枭将耳塞别上了她的耳廓。
枪击专用耳塞隔音效果非常好,塞入耳朵后,其他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听不见声音的时候,其他五官便更加强大。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裴应枭帮她塞入耳塞时,指节拨开了她垂下的发丝。
弯曲的指节刮过她的耳垂,有点酥麻,又有点痒,像是有蚂蚁爬过,又像是有微风轻拂。
“好了。”耳塞完全戴入后,裴应枭松开了手。
他的手垂在身侧,两根手指缓缓搓着。
指尖残留的那点滑腻,挥之不去。
“嘎嘎嘎唰唰唰……”
裴之鹤这一枪下去,正打在了鸽群的正上方。
鸽子们瞬间全起飞,四散开来。
裴老爷子见鸽子全飞上天了,该全跑了,心里有火,说:“好好好,阿鹤这一枪,打中了一根毛。”
裴之鹤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实际上,他这一枪连野鸽群的一根毛都没摸着。
俞宁瑶可不能错过让裴之鹤出丑的好机会,她当即自告奋勇:“爷爷,让我来试试吧。”
“瑶瑶想来?”裴老爷子惊讶地说。
他虽年龄大,但可不是老古板。
他们那一代人,在某些方面甚至比现在的小年轻还先进开放。
比如他们那会儿的旗袍,分叉刷地开到了腰。
更不用说部队里会使枪的女兵,那双枪使起来,甚至比他还溜,是名副其实的神枪手。
对于俞宁瑶这个未来的孙媳妇,他的首要期望自然是裴应枭真心喜欢。
所以若裴应枭就是喜欢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菟丝花,他也能接受。
但没想到俞宁瑶看起来娇滴滴,文弱弱,却颇有胆气,裴老爷子顿时有一种误把一百当五十的喜悦。
“好好好!就让瑶瑶来试试看。”裴老爷子说。
“爷爷,还是让我来吧。”裴朝却突然站了出来。
自从俞宁瑶帮他从裴应枭那儿要来了车,裴朝对她可谓是肝脑涂地,一心报恩。
他心道,俞宁瑶以前又没打过猎,裴之鹤这种从小打的都尚且如此,她上岂不是更丢脸?
虽然他水平也不咋地,但他脸皮厚,不怕丢脸。
这枚子弹,他替她挨了。
裴老爷子睨了裴朝一眼,说:“去去去,你边上去,瑶瑶想来,就让瑶瑶来。”
裴朝不得不退下,退下前还冲俞宁瑶摇了摇头。
意思是,小婶婶,在下爱莫能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俞宁瑶身上,俞宁瑶把散弹放进枪管里,举起黑洞洞的,沉重的枪管,对准半空之中那群乱飞的野鸽子。
枪管很沉,但她的心情却尤为轻松,就好像也飞旋在半空之中一样。
离开俞家对她而言,好像一次新生。
从今以后,她要好好的享受人生这段旅程。
勇敢地去体验她没有体验过的事。
而且,她再拉,也不会比裴之鹤打得还歪吧……
又是“嘭”的一声枪响。
散弹正打在一只野鸽的腿上,那只肥肥胖胖的野鸽头朝地,掉在了地上。
“我去,真打中了!”裴朝上蹿下跳,“牛逼牛逼!”
“瑶瑶你太厉害了!”贺白出来这么久,第一次露出这么大这么明媚的笑容。
她跟俞宁瑶搂抱在一起,蹦蹦跳跳,兴奋地说:“你这一枪,是为所有女生打出来的,狠狠打了裴之鹤的脸,叫他以后再说女孩做不到。”
裴朝补充道:“她跟裴之鹤的难度都不一样。裴之鹤刚刚开枪的时候,鸽子没动,是固定靶。俞宁瑶开枪的时候,鸽子都开始满天飞了,算移动靶。”
裴之鹤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俞宁瑶竟然真打中了?一个女孩儿,还是第一次打猎,竟然打中了。他都没打住。这只野鸽子好像将他的自尊心按压在地上摩擦摩擦再摩擦。
裴老爷子也是喜得眉飞色舞,发出两声爽朗的大笑,夸赞道:“什么是巾帼不让须眉?这就是巾帼不让须眉。阿鹤,再练练,练练。”
裴朝狂笑,也从裴之鹤面前走过,学着裴老爷子的语气说:“听到没,菜就多练,再练练,练练。”
裴之鹤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被激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小鸽子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打它。”
俞宁瑶:……
裴之鹤的这番话,被裴老爷子听了去,裴老爷子开口:“行,那你待会儿别吃。”一群人哄笑起来。
俞宁瑶这一枪开门红,带来了好兆头。
其他人也都来了劲儿。
裴朝晃荡到裴应枭跟前,摇头晃脑地说:“有福气啊有福气。”
裴应枭:“有事?”
“啧啧,看不出来,咱的小婶婶是真的厉害啊。外表看着娇滴滴的,一拿起枪来好家伙,这叫什么?外娇内坚。”
裴应枭皱着眉斜了他一眼。一脚踹在他没骨头似的弯弯曲曲的膝盖上,说:“站直,没骨头?”
裴朝差点被一脚踹飞,哭唧唧:“你就敢家暴我,我要跟我小婶婶告状,让她biubiubiu……鸡哔你。”
裴应枭:“你今天开的越野车不错,”
“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滚,麻溜滚!”裴朝双手合十,都快给裴应枭磕头了。
嘴贱一时爽。
没车火葬场。
裴应枭沉默无声地看向兴高采烈的俞宁瑶。
她的小脸因兴奋和运动而绯红,那红是由里透出来的,明媚、耀眼。
叫谁看了都会跟着心情愉悦。
俞宁瑶察觉他凝视的目光,忽地回头望了过来。
白色的耳塞下,墨黑的长发随风舞动,衬着一张花骨朵似的粉嫩的脸。
她神采飞扬地冲他露出一道微笑。
一双小灵鹿的眼睛眼波潋滟,顾盼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