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是，不行？
医院人来人往。
这个病房有人走了，妻儿哭做一团。
那个病房有新生儿出生，伴随着婴孩啼哭，一群人喜极而泣，其乐融融。
这个世界纷纷扰扰，同一时刻有人诞生，有人死亡。
一个人的痛苦，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只觉得吵闹。
裴之鹤脸色惨白，好像被人捅了一刀，魂不附体地跌坐在冰凉的地上。
昨晚的山风，再次吹在了他的身上。
他彻底出局了。
裴应枭这条恶龙将俞宁瑶从他身边抢走了。
“病人？病人？”
有好心护士注意到裴之鹤哭脸色苍白地枯坐在地，主动关心他，“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裴之鹤摆了摆手。
“真没事？”护士说：“你看起来有点贫血，真不检查一下吗？”
“不，我没事。”裴之鹤摇摇晃晃地起身，却差点撞到了一旁病人的输液瓶。
“臭小子，你小心点啊……”老大爷埋怨道。
裴之鹤没道歉，他甚至压根就没听到有人在跟他说话，他像醉酒的人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哼，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素质都没有！”
脑子里各种噪音齐轰，锅碗瓢盆噼里啪啦，万众思绪齐上心头。
好的、坏的，甜蜜的，苦涩的。
回想每次他和俞欣心约会的时候，站在俞欣心背后俞宁瑶的脸。
他如何都想不起来，他和俞欣心第一次接吻时俞欣心娇羞的模样。
只记得花园紫藤花花瓣筛落的阳光，是如何落在不远处花架前，捧着书读的俞宁瑶的脸上。
当时他心头发痒。
不知道是何意。
原来，他一直都喜欢她。
很久很久。
只喜欢她。
他已经不知道该恨谁了。恨俞欣心冒名顶替？恨俞父俞母助纣为虐？恨裴应枭横刀夺爱？还是恨俞宁瑶心冷如铁？恨来恨去，最该恨的人是他自已。
他软弱无能，愚昧无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善良，什么是爱，才弄丢了他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屋外阳光夺目耀眼，落在他身上却如数九寒冬，冰冷刺骨。
*
裴应枭转身打开病房。
心中一股热浪，像打了胜仗的常胜将军。
他是真打过大大小小的胜仗。
商场如战场，其激烈程度，绝不亚于刀剑相对。
但是，没有哪一次的胜利，有现在这么愉悦，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他推开病房门，然后愣在了原地。
门板背后，俞宁瑶扶着输液架，站在那里。
浅蓝色病服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袖扣裤管下，露出瘦骨伶仃的手腕和脚踝，纤细如一根稚嫩的芦苇。因为皮肤过于雪白，几乎能看到淡淡的血管的青。
她看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似乎听到了他们在门外的对话，却有些听不懂。
裴应枭心猛地沉了下去。
沉不到底。
他不由暗自苦笑。
到底是纸包不住火，还是被发现了。
在不是最理想的情景之下，被她察觉到了自已阴鸷龌龊的心思。
这么多年，他像恶龙一样在暗处窥探着，等着她流露出软弱，就立刻趁虚而入。
这样真的很不体面吧？
甚至有些可怕，有些变态……
俞宁瑶像朝他走来。
“你还不能下床。”裴应枭尽量让自已的声线听起来温和。
他俯身将俞宁瑶抱了起来。
她的体重又变轻了，抱起来跟片树叶似的。再看她的脸，肉又少了。这叫他十分不满，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身肉，就这么一下子全掉光了。
脸颊的肉少，就越发显得眼睛大。那眼睛又黑又深，垂着不肯望他，纤长眼睫小刷子似的在下眼睑上刮，一下又一下挠在他心上。
“李小凡怎么样了？”俞宁瑶问。
“他很好，状态比你都好，没有受伤。小兔子也很好，多亏了你。”裴应枭说。
俞宁瑶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爷爷同意小凡养小兔子了么？”
裴应枭说：“别说养兔子了，现在就算小凡要养恐龙，爷爷都会跟研究院打电话。”
俞宁瑶噗嗤笑了起来。
她右手疼，一笑就更疼了，疼得她直呲牙。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我睡了多久啊？”
墙上时钟指向早上十点，可是她无法确定是星期几的早上十点。
“你只睡了一天。”裴应枭说。
“我睡了一天！”俞宁瑶立刻要下床，“工作室一整天联系不上我，肯定会乱套！也不知道cl会不会因为找不到我发脾气，我手机呢？”
她刚摸到床头手机，就被裴应枭抽走了，“没人找你。”
“我就看看嘛。”俞宁瑶眨巴着眼睛说。
“五分钟。”裴应枭给了她手机。
她翻了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
Cl真是大善人。
竟然一整天都没找她。
她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裴应枭将她手机再次抽走，“看好了吧。”
“嗯……”
裴应枭把手机放在床头，见她被子快掉到地上，又给她揣被子。
手伸进了被褥里。
一不小心，摸到了她的腿。
刚触及她的皮肤。
她立刻像炸了毛的猫，瞬地往里缩了缩。
裴应枭立刻停住了手。
她是不是以为，他要摸她？
他将手从被褥下抽了出来，然后站直身，有意离她远一些。
俞宁瑶也意识到自已刚刚的反应有点过激了。
有些尴尬，又有些难为情，僵硬地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裴应枭沉吟片刻，维系虚假的平静向来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俞宁瑶明明什么都听到了，他不可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刚刚我对裴之鹤说的话，”决议残忍打破眼下僵局，把话直接抬到明面上谈，“你都听到了吧？”
“嗯……”俞宁瑶低着头，轻声应。
她心里乱糟糟的。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脑子理不清楚。
裴应枭喜欢她？还喜欢很久了？这事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你……”俞宁瑶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声问：“你，你是喜欢我吗？”
病房里静悄悄的。
只有一台检测仪在运转，风箱呼呼作响，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白色墙壁上的时钟分针追赶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雨后天晴的阳光有温度，越过白色窗台，静悄悄地照在她的病服上。
裴应枭平静地看着她。
漆黑的眼眸里，各种激烈的情绪跳动，像藏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
“是。”他开口答。
“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