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高泽又一次劝兰司回家。

兰司摸出烟盒,不紧不慢地说,“抽根烟再走。”说完起身走到病房的阳台上。

高泽看着他站在风里,低着头以手护火的样子,眯了眯眼。

这人有事瞒着自己,高泽心说。还不是小事。

快凌晨一点了,兰司点烟时扫了一眼腕表。

如果姚洲在十点半到家,应该很快就会出现服药反应,搞到现在还没把人送进医院......兰司深吸了一口尼古丁,心想不会是下手没个轻重,把林恩那个小病秧子弄死了吧。

高泽突然从身后叫他,兰司正兀自想事,夹烟的手一抖,烟灰散在风里。

高泽没拄拐杖,现在十几米的移动范围,他都可以行动自理了。

他走到了较为亲密的距离内,脸上神情有些复杂。

兰司退了一步,后背抵着阳台栏杆。

“瞒着我有事吧?”高泽问。

兰司笑了下,又吸了一口烟,语气轻飘飘的,“你别问,知道了你更烦。”

高泽两手撑着栏杆,手臂之间圈着兰司,他眼里明显压着火,但还是耐着性子和兰司讲,“先给我个心理准备,要不事情出了我未必替你兜得住。”

话音刚落,就听得楼下传来一片嘈杂的人声。兰司先偏身去看,见是四五个急诊科的医生护士推着病床等在楼外,便知道姚洲该来了。

高泽见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股无名火已经快压不住了,扳着他的肩膀问他,“这帮医生在等谁?”

兰司往一个空易拉罐里投掷烟头,说,“林恩吧。”

接着就是一串尖锐的刹车响,一辆黑色轿车直接冲到医院大楼门口。车还没停稳,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跳下后座,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高泽只一眼便认出了姚洲,而姚洲怀里那个看上去像是奄奄一息的人,除了林恩还能是谁?

高泽顿时头都大了。

他虽然不如兰司心思深沉,但稍微想一想,也明白今晚发生了什么。

林恩才做完手术两天,姚洲就把他给办了。

高泽转念一想那天在电梯里自己和姚洲聊天的情形,确信姚洲不会这么冒失,除非......

他一下揪住兰司的衣领,眉宇间戾色重了些。

兰司不跟他一个瘸腿的病人计较,高泽拖着他进病房,他便跟着,最后被高泽扔在了单人沙发里。

高泽始终对他下不了重手,只是脸色相当难看,气得呼吸都重了。兰司确信如果不是因为他目前腿脚不便,一定不会只把自己扔在沙发里。

“你对林恩做了什么?”高泽还没把所有逻辑闭环起来,也没猜到兰司这里头起的什么作用。

“我没对林恩做什么。”高泽问一句,兰司也只答一句。

——那就是对姚洲做了什么。高泽一想到这个头更痛了。

他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对沙发里的人动手,沉下声,慢慢地说,“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姚洲和林恩的事,你去掺和什么。”

兰司起先不说话,脑子里过了个画面,是前天花园里的一幕,林恩轻声细语地说话,却又一脸决绝的样子。

他终于敛了笑,对高泽说,“我帮了他,他只是受点伤。我不帮他,他可能会死。”

林恩醒来后挣扎得很厉害,两三个护士竟没能把他摁住。而立在床边的姚洲看起来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无人敢近他的身。

敢在姚洲眼皮底下做这种事,林恩是头一个,也一定是最后一个了。

姚洲根本没有提防着,林恩跟自己耍起心眼来会是什么样子。就是术前术后这么几天的时间,林恩竟然背着他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他终于摸着了姚洲的脾性,知道如果由自己动手弄伤腺体,这笔账可能会被记在二零区头上,还可能有更多的人被迁怒。但如今这是姚洲在情动之下咬坏的,就算林恩色诱在先又如何,紊乱期来了,他们就是两头发情的动物,彼此撕扯彼此伤害,要怪也怪姚洲把持不住。

姚洲怀疑他偷服了催化剂,进而诱得自己失控,但没有实证,见两个护士被林恩挣开,他一步上去压住反抗中的林恩,转头对急诊科医生吼道,“马上抽血化验!我要知道他今晚吃了什么药!”

医生被他的气势吓得一抖,哆哆嗦嗦地说,“姚先生,我们要先修复腺体。现在给病人用些镇定剂,你帮护士摁住他吧......”

林恩的脖子上血迹斑斑,姚洲在车里帮他止过血,但因为他的挣扎,腺体的伤口又裂开了,开始断断续续地出血。

刚才在别墅的主卧里,那两三个小时的折腾让林恩刚刚经历手术的身体和腺体都已脆弱至极,姚洲甚至都想不明白他是哪里来的力气还能挣脱两名护士的控制。

镇定剂被打入林恩体内,他渐渐地被迫平息下来,只有呼吸还带了点喘,四肢已经不能动弹了。

姚洲离他最近,听见他口齿不清地重复着,“不要修复腺体,这腺体不是我的......”

这时候兰司和高泽都从病房的楼层下来了,姚洲当着一屋子医生和属下的面,以掌心摁住林恩的额头,冷着脸说,“你吃药的事另算,如果不配合医生,和催化剂有关的人全都要被你牵连。”

姚洲不是威胁,他一贯说到做到的。

然后他才退了一步,医生慌忙上来检查腺体。

兰司在一旁看得清楚,心说姚洲对林恩的执意恐怕真不是腺体标记那么简单。看他这样子,执意这么深,是不会轻易放走林恩的。

尽管医生尽了最大努力,但一场疯狂的交欢再加上姚洲在失去理智之下的多次标记和注入信息素,还是把林恩刚刚分化的Omega腺体给毁坏了。

秦医生目前正在度假,他是这间医院里最好的外科医师。姚洲命人通知他回来,算上飞行转机的时间,至少需要20小时以上,而林恩目前的情况极其危险,他的腺体很可能保不住了需要切除,不一定可以等到秦医生回来主刀。

姚洲在医院的走廊上连续打电话,要调外院的医生来给林恩做专家会诊。

林恩躺在一墙之隔的病房里,镇定剂又打了一次,效用还没过去,他疼得一身冷汗,却什么也不能做。

林恩知道自己该睡一睡的,明天还有一场硬仗,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他退无可退。

就算他服软、认错,姚洲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待他。更何况林恩本就不想做姚洲手里的一个傀儡伴侣。

林恩闭着眼睛,尝试忽略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感。他在心里模模糊糊地想:就到这里了,就算还对姚洲有一丝余情未了,眼见这个男人步步紧逼的占有掌控,他也该清醒了。

这辈子他注定是个不懂依附于人的Beta。不能乖乖跟在姚洲身边,享受被他控制的爱与婚姻。

姚洲讲完电话进来看他,林恩已经睡了,大约是因为疼痛的折磨,尽管睡着了也拧着眉。姚洲沉默地坐在床边,几次伸手抚摸他的眉间,想让他获得梦中的平静。

今晚林恩在床上说过一次“我爱你”,也哭着求姚洲标记自己,那种让人心悸的感觉余韵未消,姚洲只要一闭眼好像就会再度听到。

这是林恩的告别吗?姚洲拒绝去想。

他甚至没有怀疑是自己身上出了什么问题,没怀疑有人在酒里动了手脚。像他这样的顶级Alpha,一生之中也不会有几次紊乱期,就算林恩的信息素失调,也不该那么快地触发姚洲的反应。

但姚洲没往别处想,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林恩的存在是足以干扰他的。

让姚洲因此丧失自制力,进而诱发紊乱期,对林恩做出一系列疯狂的事,这根本无需借助外力。

这一晚对病房里的两人而言,都极为漫长难熬。

姚洲给林恩做了永久标记,信息素埋得很深,医生也束手无策。

林恩在梦中数次被痛醒,呜咽着睁开眼,一见到床边坐着的Alpha,他又把所有软弱的声音咽了回去。

姚洲听见他在被子下面以手指扣抓床单的声音,遂将他的手隔着被面紧紧摁住。

Alpha嗓音低哑,问他,“有多痛?”

林恩抿紧嘴唇不说话。

姚洲又问,“还有多少力气跟我对着干?”

林恩咬牙良久,慢慢挤出一句,“有一分算一分,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所有爱过的证据都在那场失控与厮缠之中燃尽了。余下的,是他仅存的一点尊严。

姚洲什么时候走的林恩不知道,他的身体已经给折磨得无法保持长时间的清醒。只是当他再一次醒来时,发觉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圈冰冷的桎梏。

姚洲没有同意摘除部分腺体的手术方案,会诊的专家于次日清早陆续到达医院。等待林恩的,或许将是数次清创与修复腺体的手术。

为了防止林恩逃跑或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姚洲命人将他绑在了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