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直到中午才再次打开。院士递出了一份手画的路线图,并告诉他们下午两点可以来一趟训练场,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仪器。二人点头应下,吃过午饭就直奔训练场而去。

训练场里除了一如既往的保密措施,就是在中间放着的实验器械。院士并不在这里,而是配备了几个操作员。政委看向器械,那是一排从简单到复杂的机械结构,最简单的只是一套连杆,而最复杂的,政委睁大眼睛,赫然是自已前几天生产的高低机。

——说是高低机,其实还连接着一些其他的组件。

操作员看出了政委的疑惑,便解释道:“这是联盟参照灾前装甲车设计的火炮组件,使用的是火种能源。”

“联盟这是要搞机械化部队?”阿列克谢走上前来:“其他的部分是不是也已经完成了?当然,如果不能说也无所谓。”

操作员摆了摆手道:“你们已经参加了保密行动,也不差这一个了。根据我知道的信息,新式装甲车不仅已经成型,而且已经在批量生产,列装部队了。我家里人就在边境,听说现在那边的局势也紧张得不像话。”

“说这么多真的没关系吗?”政委问。

“无所谓了,反正我也要在这里待到脱密。”操作员笑道:“不说这些了,来做几个测试吧,先从这个开始,试试让它画一个方波?”

他指着旁边的一个仪器,那是一组层层叠叠的圆盘,每个圆盘可以以不同的速率旋转,同时在下面圆盘的带动下做圆周运动。最后一个圆盘上架着一支笔,笔尖落在一卷白纸上。

“傅里叶级数?”

很不幸,是的。不过毕竟是实际操作,似乎也不必进行什么具体的计算,只要结果正确就好。阿列克谢想了想,动用了一点能量试图直接拖动笔尖。

纹丝不动。

“还是按照要求来吧。”阿列克谢将手按在导能单元上,火种的能量旋即灌注进去。仪器像听到了天竺人笛声的蛇一样扭动起来,笔尖在纸上抽搐着爬行。

等到机器充分预热,政委伸手按住了另一个单元。他首先要做的,便是抚平仪器里能量的浪潮,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转盘在能量视野中不至于混淆。之后就是归正,冰核的能量一级一级向上,调节着每一层转盘的频率和相位。

政委想起了自已还没有遇到远征军的时候,在工厂门口遇到的一个能人。他极其擅长金工,并且将自已的技术称为“古法手工三维打印”。政委看过他工作。一旦他开始工作,工具就成了他手的延伸,而在这工具之下,被加工的工件总会顺着他的心意显露出形状。政委回忆着,尝试在能量的流道中开辟一条回收信息的逆流,如同肢体上的传入神经。

每个圆盘的信息都汇入了他的脑海。

“阿列克谢,可以轻一点吗?已经不需要特意维持了。”他扭头道。

阿列克谢应下,缓缓减少了能量的输入。火种能量越少,政委对仪器的控制越深入,但他本身并没有使其运行的能力。所以当阿列克谢将能量减少到一定程度,他便叫停了。

随后,政委开口,字词中带着耦合的波:“共振。”

如同活动板上的节拍器会回到统一的频率上,面前的设备也正经历着这一过程。没人能理解在更深的层面发生了什么,但仅从纸上,就可以看到原本光滑的波形正在逐渐变得曲折,波峰和波谷没有了最值,变成了抖动的线段。

“恭喜,”操作员道:“这已经是理论值了——”

“还可以继续。”政委轻飘飘地打断。

没有理会操作员的疑问,政委的瞳孔中映出些微的蓝光。“我要让它直接画出方波,应该没问题吧?”

“没有,你尽情发挥!”

“好!”

好像是被人拉住了一般,仪器突然静止不动了,随后,操作员就看到上面的圆盘一个个将自已旋到了最远离圆心的角度,像是一只舒展触手的章鱼。如果这台仪器的设计师在这里,他的震惊不会小于操作员——因为在设计上,想让它运行只有注入火种或者冰核能量,而它的运行方式只有一种,就是正弦波。阿列克谢无法直接用能量拖动笔尖就是这个原理,但现在,政委好像绕过了这个限制。

仪器如愿以偿地画出了各种各样的图像,没有一丝抖动是因为转盘的数量限制而产生的。

“这是什么能力?”操作员问,他手里的电话已经接通了上级。

“就叫它……超控制吧。”

又做了几个实验,阿列克谢和政委才从训练场离开。按照原定计划,他们会在做完实验后的第二天坐上返回原部队的专车,作为远征军的一份子继续探索,与恶劣的自然环境和内部的敌人做斗争。“防线”这个词,向来不属于远征军。

但是翌日上午,二人接到了远征军总部传来的消息。“留下来”,信息上这么说。

“是队长的信息。”阿列克谢说。他调亮了屏幕,和政委一起读终端上的文字。上面描述了五十七队的近况,还提到自已的部队接下来也会开赴科维亚。之后是队长以个人名义的留言。

“好像是写给你的。”

我?政委疑惑地接过了终端,在文字的最下方有一个附件,上面盖着一个生物特征识别的加密。

“怎么连你也防?”政委问,伸手识别了指纹,附件里的文字显露了出来。

“政委——不,你或许不该叫这个名字的。联盟与北境的关系紧张,随时都有可能进入战时状态,而政委在战时是一个职位,如果到时候你还保留这个称呼,会带来麻烦的。总部已经知道了,他们建议你改个名字,哪怕是暂时的。

“对名字没有头绪吗?想来也是。其实在一年多以前,你有过一次失忆——说是失忆,但在那些心理学专家看来,简直就和把硬盘格式化了一样干净。之后你的事情就被上报到了高层,不过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研究成果。目前有一个猜测和契丹有关,几十年前他们的科技相当发达,甚至预测出了寒潮的到来。但他们最后也没能避免灾难,那些技术也因为一些基础规律的改变而彻底失效了。

“据说他们中有些科学狂,在计算出灾难避无可避时,便展开了一系列反人类的实验。不过具体的细节一概不知,而且以现在联盟和日升的关系,直接前去调查也是不可能的。希望你以后有机会去一趟——但是要快!上面推算出你的记忆最多只有七年,而现在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两年了。

“最后,如果有需要的话,就用这个名字吧,这是你上个周期的曾用名——”

“米哈伊尔·亚历山德洛维奇·奥克加布里茨基。”

“米哈伊尔·亚历山德洛维奇·奥克加布里茨基?”政委喃喃道。直到二人坐上开往前沿阵地的运载车,他也没有完全回过神来。阿列克谢就坐在他身边。

运载车如果连续开六个小时,就会跨过连绵的乌索洛夫山脉到达北境联盟。但只要这片大地上还存在着阶级矛盾,国家和联盟就不会消失,运载车也必须停下。在北境联盟普洛尼亚的首都洪堡,国会大厦里密谋进攻高卢的政客不会关心是否有一辆冬国运载车正在开赴边疆;而在乌索洛夫山脉两侧生活的人们,却在切切实实地为了更美好的明天而劳动。不过这份期待,也难免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