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凌云一觉醒过来,已是入了夜,萧子章不在,外面乱哄哄的,她走出营帐,只见不少穿着盔甲的侍卫四处奔跑,所有人都举着火把。
繁星漫天,她所在的营帐立于高处,往远处眺望,一处处营帐都点着灯火,仿佛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合该如诗词里写的,夜深千帐灯。
“世子妃,你醒了。”梅香听到动静,也是猛地惊醒,看着崔凌云竟站在帐子前,忙拿了披风出来,为她披在身上。
崔凌云轻声问道:“世子呢?怎么这么乱。”
梅香挠挠头:“奴婢也睡下了,不知是怎么回事?”
崔凌云有些担心萧子章,她蹙着眉,吩咐梅香拿了一盏灯笼出来,主仆二人小心翼翼沿着喧闹声走过去。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营地里乱成一团,一排排列队的士兵穿着盔甲,兵刃碰撞的声响清脆刺耳。
崔凌云一直走到喧哗声最大处,竟是淑妃的营帐。淑妃尚不到四十岁,面上风韵犹存,她穿着一身骑装短打,看上去英气勃勃的。可此时她的脸上却是泪流满面,几乎要崩溃的模样。
“快!再去找!若我的小事回不来!我要你们的狗命!”淑妃尖锐的声音伴着士兵们匆匆离开的脚步声远去。
她身边的男子,亦是身着盔甲,看上去风度翩翩,腰间悬着一块雕工了得的和田玉珏,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崔凌云远远看过去,认得那是三皇子崔贺之。
只见他面色阴冷,把母亲扶回营帐后,才低头吩咐身边的侍从。
“去,带着你的亲兵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崔凌云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似乎是十公主丢了。
想到她今日纵马嚣张的模样,崔凌云的心里升起一丝微妙。皇家围猎的营地,早已由禁军提前进驻,清理一干闲杂人等,驱逐凶猛野兽,虽不是围得若铁桶一般,却也从未听说有谁在围猎时出意外的。
十公主怎会突然不见了呢?
崔凌云心里疑惑,悄然带着梅香退了出去,却在回去的路上,与一个戴着头盔的小兵撞了个正着。
她被撞得肩膀生疼,“哎呀”一声抬起头来,昏暗的火光之下,那小兵的模样十分俊秀,甚至和萧子章有七分相似,崔凌云一时愣住了。
“你是……”她觉得他的样子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对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声音拖着长腔,懒洋洋道:“可是世子妃?萧世子特命小人前来寻你。”
“你是……”崔凌云蹙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萧子钧看着崔凌云迷茫且半信半疑的脸,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今夜这场好戏,你若不去,实在是说不过去啊。”他压低声音轻笑起来,而后突然抬手,狠狠砍在崔凌云的脖颈上。
崔凌云只觉得肩膀一痛,便晕了过去。
梅香站在一边,瞪大眼睛,刚要呼救,很快也晕了过去。
萧子钧轻哼一声,任梅香躺在地上,他则把崔凌云背起来,消失在一片混乱的夜色中。
崔凌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倚在一棵树下,她面前萧子章气急败坏地说着什么,那些话若远若近,她迷迷糊糊了许久,才听清楚。
“若你执意如此,别怪我不客气!”
“你是气我带吐如郃进来,还是气我把你那小世子妃带过来?”有人懒洋洋地说。
萧子章冷笑道:“你的算盘打得太精了。他日北夷铁蹄当真南下,你想南楚和北夷人共分天下吗?”
“这天下迟早是姓萧的,北夷人和北齐人,于我来看,并无不同。”
崔凌云听不懂,她觉得头疼欲裂,轻轻呻吟出声,下一刻萧子章回头看到她,蹲下来仔细查看她的伤势。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崔凌云尚有些茫然:“我们这是在哪?”
萧子章把崔凌云拉了起来,轻声道:“我们在林子里,你跟紧了我,切不可松手。”他说着扣紧她的手。
崔凌云依在他身边,松了口气地“嗯”了一声。
密林深处十分昏暗,只有月光自天上照下来,此时这块空地,除了萧子章和崔凌云还有季风和那个方才打晕崔凌云的人。
“这是……”崔凌云看着那张与萧子章七分相似的脸,有些狐疑。
“你不记得我了?前些日子在你家书房,我们曾见过。”萧子钧轻笑着说道。他双手抱胸,斜斜地倚在一棵参天古树旁,身上的气质比萧子章更慵懒许多,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
“他是我的兄长,也是如今南楚的太子殿下。”萧子章冷声道。
萧子钧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若不是你的夫君腿上有疾,那这太子之位大概是他的。”
崔凌云不太喜欢萧子钧,她不吭声,只是靠着萧子章更紧了些。
“废话可以不必多讲。”萧子章冷冷说道。
“这话说的,你我毕竟是一母同胞……”萧子钧还要废话,奈何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声。
一时之间,在场的男人们都变了脸色。
萧子钧脸上露出一种狂热的期待和兴奋:“啊,弟弟,好戏开始了。”
“闭嘴吧,你若不想暴露身份,从现在起,一句话也不要说。”萧子章脸色阴沉,拉着崔凌云的手,大步流星地拉着她,朝尖叫声的方向走去。
走得越近,骚乱的声音越响,再近一些的时候,竟还有火光若隐若现。
崔凌云小声想问萧子章发生了什么,可萧子章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她一路快走,很快便走进了那一片火光之中。
崔凌云捂着眼睛过了一会,才慢慢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惊呆了。
大片的空地上,十公主被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她穿着白日那套骑马装,可此刻却是衣衫褴褛,身上有无数细小的伤痕,脸颊也青紫一片,甚至还是肿的。
而空地周围,足足站了二十几个黑衣人,他们皆五官深邃,不是中原人的长相,腰间悬着的特制弯刀,竟皆是北夷人。
而领头的黑衣人更是有一只蓝色的异瞳,格外显眼,正是北夷三十六部的首领吐如郃。
站在他身旁的男子一身黑衣,竟遮遮掩掩地蒙着脸,负手而立,举手投足间的气势与矜持与北夷人格格不入。
“萧世子,你怎么来了?这样的场合,若是吓到世子妃,可该如何是好?”见是萧子章,蒙面人松了口气,摘掉了面巾,竟是当朝太子。
崔凌云瞧在眼里,一时目瞪口呆。
吐如郃为何在此?太子又为什么也在?
“我家夫人醒来,寻我不见,竟自己摸了过来,若不是我心腹跟随,只怕要走失在这密林里了。”萧子章轻叹了口气,“我无法,只得把她带来。”
太子的模样与皇后沈氏更像一些,面容瞧着十分温和有礼,只是一双眼睛,泛着精明和阴沉。
“倒也无妨,只是一会儿见血,别吓着她了。”他毫不在意道,而后示意吐如郃下手。
吐如郃阴沉沉笑了笑,走了两步,走到十公主面前,蹲在地上,用弯刀拍了拍十公主的脸。
“这就是李既的老婆?倒是生得细皮嫩肉。”
十公主心知今夜凶多吉少,她目眦欲裂,看着众人,气的神色扭曲,大吼道:“我就知道,是皇后与太子通敌叛国!你们竟敢私通北夷,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她话音未落,吐如郃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斩断了她的舌头。
十公主疼得趴在地上大叫,发髻随着动作凌乱地全都散落下来。
崔凌云惊讶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啊”,而后便被萧子章捂住了眼睛。
“乖,我们不看。”萧子章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