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走进宿舍楼,迎面就撞上了李。

“辛苦了。”我向李慰问说。

李卸了一口气,冲我抱怨道:“真的是,压力超——大的,比顶替神父的压力要大得太多了。真不敢想兰斯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撑住的。”

“还好吧,”我敷衍说,“以后还得靠你组织大家,我现在的情况终究还是不方便讲话。”

“可今早还是你在引导吧?一直说个不停。”

“抱歉,迫不得已。我有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事。”

“那,知道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

“我想也是。”

李惆怅地回答,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哦,还有一件事,兰斯你的房间门没锁。”

“不锁不可以吗?”

“那倒没有,但是现在是特殊情况,还是上锁比较保险吧?”

“嗯——”我沉吟了一会,说:“抱歉,但是我房间钥匙丢了。”

“那就没办法了啊。”

李点点头,似乎是觉得有些可惜,听我这么说后便不再追究。

“我还有别的事,得先走了。拜拜了兰斯,祝你好运。”

“嗯,你也是。”

我目送李离开,然后,确认李真的已经离开后,我的手伸进了裤子口袋。

“抱歉啦小李,我骗了你。”

摊开手掌,露出的是一把钥匙。

紧接着,我把它串进了刚到手的钥匙串上。

“不过这样一来,也算是弄丢了吧?毕竟过了今天就不在我手上了。”

“但是,多了一把会不会被发现呢?明明刚答应舂不会出事的。”

“嘛,无所谓了。”

忽略了无聊的细节,我将钥匙串收入怀中。

有不得不确认的事。我是跟李这么说的,而事实上确实是如此,即便是现在也如此。

不得不确认的事,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事实,了解不到的事实。

因而必须使用非常的方法。

那正是我会来的原因。

才不是为了睡午觉。

我拐了个弯,走进了女生宿舍的走廊。

在走廊的尽头,是那扇漆成一片纯黑的木门——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一成不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走到门前,并没有敲门。

“久久奈。”

我轻松呼唤她的名字。

无人应答,我不禁提高了音调:“魔女小姐,在睡午觉吗?”

“什么嘛,原来是兰斯啊,我没听出来哦。”

随口编造的理由,完全没有诚意,于是我也信口开河。

“其实我还挺好奇的,你平日会需要睡眠吗?”

“也可以不需要啦。”

“是吗?”我故作惊讶道,“我还以为你完全不需要呢。”

“哈哈,只要能消除大脑疲劳,睡不睡觉都无所谓啦。那么,这次又有何贵干,兰斯?”

“来猜猜看吧,你不是无所不知吗?”

“我还是更喜欢由别人挑明啦,”久久奈这么说着,但还是公布了答案,“是妮娜的事,不,是整个夜蔷薇的事吧?”

久久奈幽幽地说到。

“想要进来聊聊吗?”

“诶?真的可以嘛?”这下连我也不得不感到诧异。

“当然不行,女孩子的闺房可不能让你乱进。”

“你就在外面聊吧,如果担心被人听到的话,那大可不必。”

久久奈用极度自信,自信到自负的语气说:“绝对不会有人来的。”

“好吧。”我半信半疑地妥协道。

“那么是,第一个问题,你现在到底有多大了?”

“随便询问女孩子的年龄可算不上有礼貌。”

“成年后就算不上是女孩了吧?”

“呵,仅仅因为年龄过大就不能被称为是女孩,这完全就是偏见吧?”

“那得看你到底大多少了。”

“唔,我想想,大概得有三位数了吧。”

“诶?”

久久奈的话不可谓不语出惊人。

事情似乎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三位数,也就是,至少一百年?!

她的换算单位不会真的跟我们不一样吧?

“那个,如果不是我理解错的话——”

“就是你理解的那样,兰斯。像你们这样的人,我送走过好几批了。夜蔷薇的所有事我的了如指掌。”

“假如真是那样的话,那你——”

“为什么不离开吗?”

“嗯。”

“我先问你,兰斯,你真的觉得夜蔷薇就只是普通的孤儿院吗?”

我没有回答,顺着久久奈的问题想了一下,坐落于深山,而且与外界隔离的夜蔷薇,似乎真的很难说是正常。

“一般情况下确实只是普通的孤儿院啦,但是特殊情况下就不一样了。”

“就比如现在?”

“嗯,就比如现在。”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在过去也经常发生吗?”

杀人事件,并非偶然,而是固定事件。

“说不上是经常发生,主要还是看心情吧。”

“看心情?”

此刻的我,即使是我,不免也怒火中烧,肆意残害生命,玩弄生命,竟然只是看心情?

“看谁的心情,院长吗?”

“院长?”久久奈突然噗嗤地笑出了声,“只是消耗品罢了,所谓的‘院长’在夜蔷薇宫里一文不值。”

“比起你们还更要一文不值。”

“那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不明白也无所谓,不过要打个比方来说的话,就像是沙里淘金一样,沙子虽然是大多数,但要是挑到金子就赚大发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沙子捏成的?”

“噗,兰斯你的脑子糊涂啦?明明到目前为止的表现还说得过去,应该能算是粗金也说不准。”

理解不能。明明说的是同一种语言,但是却无法理解。

什么沙子啊、金子的,我不理解啊?这种就像评级一样的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我有点口干舌燥,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那,久久奈你呢?你算得上是‘金子’吗?”

不老不死的魔女,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她,无疑是金子吧?

然而——

“我吗?我当然不是啦,真要说的话,我只是分拣的机器罢了。”

不知所措。

不知所云。

所有的猜测全错。

完完全全的败北。

“兰斯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不走对吧?那么就来告诉你好了,因为我走不了啊。”

“毕竟是不老不死嘛,很方便吧?不需要维护,不需要替换,能永远地永不停歇地工作。”

“只是被圈养的牲口啦,我们所有人都是。我跟你们也,没有什么不同啊。”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嘲弄,嘲弄着我,嘲弄着自己,嘲弄着他人,嘲弄着不老不死的命运。

不,或许该称为是诅咒才对。

“所以说兰斯,好好表现吧,杀人也好,被杀也好;预谋凶杀也好,侦破案件也罢,只要不是为了活着而无聊地疲于奔命就好。”

久久奈的话语冷酷无比,我的体温一下骤降到冰点。

“难道说,想要活着也是罪吗?”

“当然了。”久久奈毫不留情地说:“所有人都想活吧,既然如此就干脆把‘想要活’的想法去掉好了,就像数学中因式分解一样,给消去好了。就当大家都不想活好了。如此一来的话,有的人脑子就变成空空一片的了吧?”

你说的应该是约分才对吧?虽然很想这么吐槽久久奈,但是——

说不出口。

明知道她的话只是诡辩,但是却无法反驳。

就算争辩的话她也只会草草敷衍说“我数学不好啦”之类的话吧。

只有“活”的想法,即是没有任何想法。

因为活着是最平庸的。

既然无法杀人,既然无法阻止杀人,与其平庸的活着,不如干脆死掉好了。

何等的冷漠,何等的傲慢,何等的自私,何等的——合理。

可是,如此一来,我的所作所为不就没有意义了吗?努力破解谜团的我,和努力制造谜团的犯人,我们之间不就毫无区别了吗?

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为了自私自利的自己而已。

我蹲在地上,因为疼痛而揪紧头发,近乎要将头皮也连根拔起。

所以说,这种如同商品竞价般的选秀,到底是为何而准备的啊?

到底是为谁而准备的啊?

“嗯?难道我没有跟兰斯你说吗?”

没有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久久奈窥见我的想法后,继续咄咄逼人道:“这一切,都是为了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