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兴帝已经好几日彻夜难眠了,北夷来南桑商讨边关商贸事宜的使团中,最尊贵的小皇子却失踪了。武安城被翻了个底朝天,死不见人活不见尸……

在这谈判的关键时刻,若这位小皇子真有三长两短,不起战祸,商贸上也得大出血。

会是谁干的呢?外国使团的接待向来都是东宫负责,安全防护都是禁军……

北夷人内部矛盾吗?这次随行的人员都是这位小皇子的亲信……

愁归愁,最坏的打算还是得提前做好。子时,守夜的太监进来说有人请见。当看到鸿胪寺卿许灼和赵瀮一起进来的时候,他一脸惊讶。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景兴帝开始盘算,北夷人想一箭双雕,那就不怪我们出其不意让他们出出血。

与许灼商讨好明日与北夷的谈判安排,便让他先行离开。景兴帝看着眼前俯首跪着的赵瀮,久久没有开口。

“我知道若父皇知道丹栩的消息,第一时间要召见的定是许大人,故先去找了他,也方便能……第一时间见到父皇。”

该让他滚出去的,该像之前无数次那样,继续无视他的。

“求求你……孩子是无辜的……”

脑海里她的声音响起,绝望的闭上双眼。他听见自已说“很好,许你以后随时出入皇宫。”

然后听见他欣喜的声音“多谢父皇。”

还是心软了……摆摆手让他退下,今夜注定无眠。

“殿下,头可还疼。”

丹栩看着眼前曾经无比敬重的老师,笑的单纯一如从前“谢谢老师关心,外伤已大好了,就是时不时还会头疼。”

“殿下还需多休息。”老师一脸紧张。

“可是老师,这次因为我的缘故,与南桑的通关合约吃了大亏怎么办呀?”

“无妨,没有什么比殿下的安危更重要。”

“这世上只有老师真心待我。”说着便红了眼眶,心底却一片凛然。

那天赵瀮给了自已一瓶毒药和一张解药配方单子。

“这两样东西,足够你摆布他了。”

他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还在,却不屑一顾,摆布人何须毒药这种低级的东西。

他假装失忆记不住最近发生的事情。让老师怀疑,猜测,害怕……

事情没办好,想必大皇子那里也不会轻易再信任他。让他在被猜忌和害怕中惶惶不可终日,不是很有趣吗?

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一路商队擦肩而过。为首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扫向自已的眼神冰冷犀利,如盯住猎物的野兽一般,让自已很不舒服。

他放下帘子,心里一阵懊恼,自已竟然会被别人的一个眼神而震慑住。

自从收到爷爷要回来的消息,辛久久最近这几天都在城门口等着。当策马奔驰威武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时,她开心的迎了上去。

老将军在不远处翻身下马,刚好接住了奔过来的孙女。爷孙二人相拥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让爷爷看看,唔,我的孙女又长高了。”

“爷爷,你每次见我第一句都是这个。”

将缰绳丢给后面赶来的侍卫,两爷孙走着进城。

“走吧,刚好饿了,带爷爷去城中你常吃东西的地方看看。”

一路上,辛久久叽叽喳喳不停。

“这家糕点铺子,儿子接手之后用料不如之前父亲掌管时实在,不好吃。”

“老唐家烧饼店最近出了酸黄瓜馅儿的,竟然很好吃,生意可好了。”

“香婆婆家的茉莉花口味酥山,好吃!”

河坊街旁的馄饨摊前,二人面前摞起来的汤碗都有五个,辛老将军吃完第六碗馄饨抹抹嘴看向还在细嚼慢咽的孙女,还好还好,久久的吃相还是很文雅的,不像自已。

“乖宝儿,平日里都和谁一起来这里啊?”

“一般都和阿瀮和雩风,偶尔太子哥哥会一起。”

辛老将军环顾四周,想象着孙女平日和朋友来这里的神态样子。他每年在家待的时间很少,所以每次回来都想尽可能的了解孙女平日的生活。

原本辞去官职是为了更好陪伴她,可是自已好像并没有做好。对她,自已始终是愧疚的。

“我给雩风备了点薄礼,回头你瞧瞧没问题的话,便派人送去。”

听到这个,辛久久立马警觉起来,她想起前几次送礼的灾难,忍不住露出怀疑的眼神。

上上次回来,他听说雩风是琴棋书画俱精通的才女,便往雩风家送了笔墨纸砚,本来送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可是足足送了十箱,声势浩大,第二天辛府帮辛毅向周府下聘定亲的流言便传遍了。

雩风用幽怨的眼神,盯了自已一整天。

上次回来,被辛久久提醒过的他收敛了一点。给雩风送去了一匣子金银首饰,只是件件雍容华贵,重量不轻。

连累自已又被幽怨的盯了一整天。

若爷爷再来一次,辛久久很怀疑跟雩风的友谊是否还能维持下去。

她立马义正严辞开口,“爷爷,我与雩风的感情,不需要靠你送这些身外之物来维系,你这是侮辱我们。”

老将军乐呵呵,丝毫不恼“乖宝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这么久回来一次,给自已朋友带点礼物怎么了?”

“那你怎么不给阿瀮送。”她顺口一说,没想到爷爷脸上一愣,脸色竟然难看起来。

辛久久心虚的小声问“怎……怎么啦?”

“他是皇子,怎么会缺这些东西!”

“嗯。”觉得这个回答透露着古怪,但是见爷爷神色又恢复了正常,便不再追问。

爷孙二人逛完一圈儿刚到府门口,宫中来的侍卫便适时出现了,老将军还没进府门便被请进了宫。

见到景兴帝,比上次见又苍老了不少,明明正值壮年,精气神反而比他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还要差。

辛老将军见他鬓边的白发,有些于心不忍“陛下当保重龙体。”

景兴帝笑了笑,安排人看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陛下这些年的劳苦百姓都看在眼里,当年的事也该放下心结了。”

“不说这个了,辛叔还是跟我讲讲外面的趣闻吧。”

“这些年我几乎走遍了南桑的大江南北,南桑的百姓安居乐业,军中兵强马壮,陛下功不可没。”

“辛叔,你就别跟我卖关子了。”

“西边西林的老皇帝虽一副沉迷于女色的样子,但他底下各族势力相互钳制,相互制衡,看起来稳固,但权术运用不当也易反噬。目前看来,对南桑的威胁较小。”

“北夷与南桑之间,有血海深仇,这些年虽相安无事,但他们对南桑的觊觎之心不可小觑。”

“而且……这次在边关碰到了几个商队,他们用的不少铁器明显是南桑的工艺。”

“北夷与我们有贸易往来,用南桑的铁器不算什么的。”

“不,上面竟然没有南桑官印,有人私制铁器买卖!”

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已黄昏,迫不及待的赶回家。辛久久正和虎伯一起摆着晚饭的碗筷,看着一高一矮的身影,闻着饭菜的香气,长途奔波的疲惫感一扫而光。

关上府门,便彻底放松下来,他成了世间最普通的小老头儿,享受这难得的人间烟火和天伦之乐。

饭后,爷孙二人坐在院子中看月亮。

“乖宝儿可见过天狗食月?”

“没有哎,不过渔婶说若碰到了大家要一起敲锅碗瓢盆才行。”

“呵呵,傻孩子,不敲也可以的。”

“啊,那月亮没了怎么办?”

“爷爷年轻的时候,有一年夜晚和将士们伏击北夷人,那晚的月亮又大又红,照的四周一片明亮。可是没一会儿,月亮便缺了个口子,四周的野兽全嚎叫起来。”

“月亮的口子越来越大,将士们心里害怕都想敲击出声吓走天狗,可是我们还要伏击敌人呢?所有人愣是一直没动。”

“后来呢?”

“后来呀,我们大获全胜,打完仗才知道当时好多人都吓尿裤子啦,哈哈哈……怕天狗吃完月亮来吃他们。”

“可见就算不敲击吓唬,天狗也会过去的。”

“不对呀,爷爷,虽然你们没有敲,但是四周野兽叫唤了呀,肯定是他们帮忙把天狗吓走了。”

“哈哈,乖宝儿真聪明,肯定是这样。”

“所以呀,若我碰到了肯定会喊大家一起敲,说不定就冥冥之中帮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