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天蒙蒙亮。
少年摸黑爬起，点燃煤油灯走向低矮厨房。
起锅，烧水，在那早已见底的米缸挖了又挖，少年叹了口气，把不多的米粒撒入锅中。
转身来到屋里另一个房间，中年男子呼噜声断断续续。
少年拍了拍男子轻声道：“爹，该起来了，你昨天答应了要去市里木匠家做活。”
中年男子的大手毫无预计的在前方扫过，虽然少年反应极快，却还是感受到了那阵凉风。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去把饭盛好。”中年男子翻了个身，有些不耐烦的说。
少年返回厨房盛了饭，等待中年男子一起吃。
两人吃饭间无话，中年男子吃完饭后丢下碗筷便出了院门。
少年名为方一，今年十一岁，中年男子是他的父亲，方财。
方一把锅里剩下的米粥盛到另一个碗里，不多不少刚好一碗。
端着剩下的米汤，少年来到邻家门前，熟练的推开院门，到屋前停下。
少年单手拿碗敲了敲屋门：“抚雪，醒了没？吃饭了。”
没人回应，过了半晌屋里才传来糯糯的声音。
“方一哥，门我没挂上，你直接进来吧。”
少年用力一推，屋门直接大开。
少年暗叹，心想这妮子的胆子不小，晚上睡觉不锁门也不怕遭贼，随即又苦涩一笑，哪家的贼会跑只有一个小女孩的家里。
抚雪生来便常有疾病，前两年害了场大病，父母在深山采药时遭了野兽，从此只剩她一人。
抚雪此时靠在床头，一张瓷娃娃般的脸让人挑不出瑕疵，她微微入神，显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晨光透过窗户落在女孩脸上，若是没有那抹病态的惨白，自然是十分可爱的，虽说现在也是惹人怜爱，可多了份说不明的意味。
方一回神不去想这些，递给抚雪碗筷安静的看着她喝粥。
当年那白事还是村民们筹钱办的，小妮子哭得撕心裂肺，不少村民看了都暗自落泪，市里郎中说是都伤到了身体，要不然这场病早该好了。
……
“方大哥，我脸上有哪里不干净吗？”抚雪有些怯生生一脸不自然道，按以往现在是在睡觉。
“没，没有啊，饭有些凉了，快吃吧。”方一有些尴尬，转念一想也没有谁一直盯着人家吃饭的。
抚雪吃完，方一收了碗筷，在他快要跨出门槛时，抚雪叫住了他。
“方一哥哥，谢谢你。”望着眼前皮肤有些黝黑，个子不高的少年，抚雪由衷感谢。
少年摸着后脑勺跨出了门，嘴角有些微扬。
或许是常年生病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抚雪从小就机灵聪明的异于常人，她清楚自己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也明白也只有这个邻家少年会亲手把饭递到她手里。
方一回院刷了碗洗了锅，看了眼水缸就提着水桶去了村口。
去的时候村道上没多少人，半桶多的水方一提着晃得七上八下，原路返回却是碰到了村里其他一个孩子。
村里孙家的孙远道。
他剑眉星目，脸上棱角分明，远看是大多数百姓印象中的金童，近看有些盛气凌人，像是高人在他脸上布过阵，若是有同龄女孩在此，定然会欢喜的与他同行。
他看方一摇摇晃晃走来，嘴角露出一抹戏谑微笑，直接上前挡住方一的路。
“哟哟哟，大清早的出来打水，吃饭没有”，瞥了眼那不满的水桶随即又道：“吃了估计也没吃饱吧，我娘今早刚蒸好的包子，又软又香，我吃了好几个。”
方一懒得搭理他，转了个方向准备回去，孙远道不依不饶，有意无意的挡住方一回路。
或许是提桶太久手酸了，方一摇晃之下直接把桶摔到前方，桶里的水也顺着这股力撒到孙远道身上。
“你……”，孙远道正要继续说话，余光却是扫到了门口的男子身上。
“爹，他拿水泼我。”孙远道脑中灵光一闪道。
“去去去，小兔崽子回家换衣服去，我都看到你挡小一的路了”，男子说着甩了下手中的布包，“书都不拿你上的哪门子的课。”
孙远道满脸羞红，一声不吭跑回了家。
孙父帮方一拿了水桶，让他拿几个包子再走。
方一本想拒绝，转念又想到抚雪，便挠头应下了。
孙父帮方一把水桶提回去后让他也快点去上课。
一共有六个包子，方一给抚雪拿过去了三个，自己跟父亲留三个。
方一很讨厌上课，讨厌的原因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但毕竟那位先生帮助过他，让他全神贯注他做不到，在课堂上安安静静还是可以的。
走过村道，顺着乡间小路，这是往私塾的路，也是唯一一条去市里的路。
当地仅存的私塾位置很奇怪，它在集市和村子之间，与两头互不相接，与之对应的还有一家武馆，已经好多年没收学徒了，虽然做学徒的待遇不错，但是馆主眼睛太刁了，没几个看得上的。
来到私塾，教书先生在讲台上坐着，学生拿出课本温习昨天的内容。
……
下课后，私塾先生要方一和另一名少年留下，孙远道说了声老师再见后幸灾乐祸的冲着方一笑了笑。
另一名少年一袭白衣，衣着整齐大方，一看就是集市里的人家。
讲台前，私塾先生面带微笑：“方一，我这有个送信的差事，你做不做？”
“送信？”方一有些意外，随即身旁少年开口解释。
“送信这事以往是我在做，只是如今我被仙人挑中了，打算上山修行，虽然到村里市里的信不多，但也不能落了空。”
少年一脸平静，但说到“被仙人挑中，上山修行”时，脸上神色不禁有些骄傲。
被仙人挑中？方一心里猛地一惊，他听村里长辈说过这事，说什么仙人来的时间不固定，短则五年，长则八年，到时候会召集年龄符合的孩子，挑选一些收入门下，被仙人挑中的孩子，家里会收到一笔补偿，可与随仙人修行相比，后面这个条件多半被别人忽略。
似乎是很满意方一脸上的表情，少年骄傲的说：“那些仙人还在市里的酒楼。你要是做的话我带你先熟熟路，说不定还可以见一见那些仙人，而且送信不是白送，还有铜板可以拿。”
听到这话方一毫不犹豫的答应，他需要钱，不只是为了自己。
看到方一答应，白衣少年拉着方一就要去顺顺路，顺便说道一番自己是如何被仙人挑中。
“如果被仙人挑中，你去不去？”私塾先生没来由的嘀咕了句，随后摆摆手，示意两人离开。
被仙人挑中可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谁会不去？
就是这么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留在了方一心里，他想的很认真，以至于都没听到一路上少年吹嘘自己多怎么怎么样才被仙人挑中了。
私塾先生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实则是在盯着方一，他的眼中，方一身上始终有股淡淡的气息缭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