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空中的怪物脸上怒不可遏，三臂挥舞便要寻个方向追去。可他不算聪明的脑袋很快就升起疑惑，怎么少一条。
他六颗眼珠一齐转动着，却见左下方的胳膊已被破风而来的箭矢扯断。
”पीडा！！！（痛！！！）”
怪物愤怒地吼叫着，一串意义不明的音符传到姜存耳中，他握弓的手微微发颤，就见那怪物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俯冲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姜存被拉上马，方才所处的位置，尘土弥漫间被砸出个深坑。如此迅猛的冲击力，若挨在身上非得落个人甲俱碎，当场毙命。
姜存眉头紧皱，骑在马后，双手又蓄满弓。无需多言，身前甲士心领神会驾驭着马不断奔腾与怪物拉开距离。
“嗖。”
不只是他，箭矢从四面八方射向怪物，鬼面军的骑射能力无须质疑，数十支羽箭已是瞬息而至，划破长空来到怪物面前。
“गिक्दिि रहेकीू़ोड。（自寻死路。）”
怪物八根触须飞速舞动，转瞬之间竟将那铺天盖地的箭雨尽数拦截，根本没有对他造成有效威胁。
姜存咬咬牙，这怪物飞在天上，除去弓箭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若是能碰到他就毋须这么麻烦了。
怎么才能让他下来成为决定胜局的关键，战马奔腾中姜存抬起头，他盯着怪物的眼睛仔细思考，忽地大喝出声：
“射他眼睛！”
“将军，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
还未等想清楚，姜存视野中突然失去目标，再扭头本在天边的怪物竟出现在马侧。紧接着他身子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又狠狠砸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停住。
兜鍪滚落，姜存长发披散，筋骨错裂带来剧烈的疼痛，他吐出一口血，挣扎着要爬起身。来不及多想，刚刚骑马带着自已的士卒已经连人带马，被那八根触须绞杀撕成碎片。
残肢断臂伴着血雨洒落，一股荒谬感涌上姜存心头，他的意识似抽离出来，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无数画面。
白发银眸，明镜破裂，麒麟鬼面，乘龙老者，以及眼前的狰狞山鬼，似乎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
“将军！将军！！！”
悲壮的嘶吼把他游离的思绪拉回，怪物背对着他触须扭动，张扬地挥舞着臂膀。蝎勾似的长发上下抽摆，嘴里露出讥讽的笑声。
留下的数十名士卒争相向他靠拢，鬼面下的表情不知是愤怒的呐喊，还是赴死的决绝。
不要，别过来。
姜存自降生以来，眼底第一次露出无助之色，他张着嘴，却喊不出声。
嗡嗡嗡嗡嗡，耳边轰鸣不止，又刹那清静，厮杀声悲鸣声马蹄声通通离他远去。
他只看到一道道血雾在半空中炸开，如鲜花盛开转瞬凋零，被清风一扫，将所有痕迹抹除。
怪物闪身到他面前，身上猩红一片，并不急着动手。
他嘴角咧开猖狂地大笑，在姜存身前转了个圈，仅剩的三根手臂各提着一颗头颅抛到姜存身前，似乎在诉说士卒的牺牲毫无意义，又像在讥讽着他的无能。
姜存终于强撑着起身，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麒麟祥瑞，天子义兄，公主驸马，威远世子，武胤战神，鬼面将军。
再多名头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亦只能如天边浮云，起不到半点作用。他心生绝望，凭人力真的有办法杀掉这只怪物吗。
如若有，怕也只剩那日的仙人手段了。
呵，真不体面的死法。
姜存露出无奈之色，最后眷恋地望了这世界一眼。
“拔剑！！！”
剑锋紫的声音骤然从耳边响起，不知是幻觉还是走马灯，看着随怪物胸膛起伏而摇摆的紫色剑穗，姜存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冬日。
那时他还年幼，剑锋紫还是吕家天骄。
姜存想把元宵灯会上猜谜赢来的绛紫色剑穗当做礼物，缠到那柄「惜君魄」上，却被姜九歌制止。
他说自古唯有在主君前表演用的文剑才须系穗，杀伐用的武剑是断然不可的。
剑锋紫却将他抱起，亲自将剑穗缠上，他开怀笑道：
“无妨，这把剑先不用。等咱们小姜存几十年后接过你爹的王位，吕叔再扭着老胳膊老腿为你舞剑。”
“再学那文人墨客吟诗几首，岂不快哉快哉哈哈哈哈哈。”
不错，既然「惜君魄」插在这怪物胸口，那一定是剑锋紫曾出手伤他。这样说来，凡人手段，亦可斩妖除魔。
姜存不再迷茫，眼神重新变得凌厉。
他反应迅速，侧首躲过伸来的触须，趁那怪物诧异扭头的间隙，两手握住剑柄，扭转腰身，用尽全部力气将其挥动。
刹那间，剑痕从左胸口斜向下，由右腰部划出。未等鲜血迸射，姜存接连挥剑，那怪物还没来得及哀嚎就被分作三段摔落在地上。
下方一剑斩断他的腰身，那八条触须还在抽搐抖动。上方一剑将脑袋中间那双眼横切开，红白色脑浆迸溅而出。如此伤势，怎么也不该还活着。
姜存得空喘息，望向声音来源。先前派出去的一支队伍不知何时归来，为首骑马飞速靠近者，正是本以为死去的剑锋紫。
现在的剑锋紫眼神疲倦，显然是强吊着一口气赶来。他满身泥泞，狼狈异常，右臂齐根消失，身上伤口更是多到数不清。
不过，幸好还活着。
剑锋紫翻身下马，只见他伤势惨重却都避开要害，也算是天命所佑。
身子骤一放松，强压着的痛楚接连发作，姜存却不甚在意。他心情复杂没多说什么，只抬手将剑递还回去。
剑锋紫见他无事，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他脸上露出笑容，伸手将剑接过，可还未等握紧，一节蝎尾样细长的头发就穿过他的心脏，又透胸而出向姜存刺去。
“噹！”
金属碰撞声响起，穿透姜存胸甲的尾刺不知被什么挡住。剑锋紫见状毫不犹豫，左手竭力挥剑将其斩断。
尾钩掉落，其余半截头发抽走收回，与之一并消失的是剑锋紫的最后生机，他向后倒去，却是再无起身的力气。
“हिगैीलस गम्दिरै किरवुमंष ष्सैादीक़्。（若非此剑先前伤我本源，我定要取你性命才肯罢休。）”
那怪物中间半段，还算完整的两目睁开，海蓝色的瞳孔滴溜溜地转动，看着朝他扑来的姜存疯魔般大笑，倏尔便凭空消失，天地间只留下混沌的声音回荡。
“गै्रग क्गिडाी बेूैरकिर गयैींवेम् टदबंलो़ि。（你的灵魂我已铭记，踏遍万界我也会来杀你。）”
姜存却扑个空，呆滞地跪倒在剑锋紫身前。
他内心方寸大乱，只慌忙伸手捂住剑锋紫的胸口，可鲜血依然从指间溢出，汩汩凝为血流。
剑锋紫眸子逐渐黯淡，嘴巴轻微开合，像是有事要交代，姜存把耳朵贴近，涕泗横流间终是听清他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