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袁奕走后,姜青倚在沙发靠背上,暗松一口气,居然被这小子唬住了。

他脑海里难免又回想起今夜的梦,脸色算不上好看。请人将这一地狼籍清扫干净后,打开手机随意地搜索着有关梦境的话题。

姜青翻了半天没见什么新意,就要结束时恰巧发现一则刚发布不久,点击率却还在飙升的帖子。

他好奇地点开,只看开头就被吸引住目光。ID为「我为刀俎」的楼主在帖子中这样写着:

「你们有没有想过,在梦里死掉会怎么样?

每每睁眼,我都庆幸自已还活着。可一想到那个梦,倒不如早些死掉痛快。

接下来我说的,信者自行猜测借鉴,不信者且当个乐子。

此帖过后,或再无我。

这场噩梦接连几天纠缠着我,似乎我不死它就不会结束。我在梦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生物都是兽首人身,以动物品种划分阶级,其中猪为首,猿为奴。至于人类,只作口粮罢了。

我进入梦境的第一个场景,是在一辆货车上,就是我们现实中最常见的,运输猪牛牲畜的车。

车上除了我还有其他一些人,我们穿着单薄的衣物拥挤在一起,身上锁着镣铐。

大部分人都如我神色慌张,不明真相。唯有少部分人双眼无神,沉默不语,似乎早就知道了结局。

货车行驶很快,在经过一阵颠簸后,还没等我们弄清情况,就停在一栋黑色的建筑物旁边。

我身旁那个律师还在叫骂着,说要告司机绑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律师人不错,看上去也是年轻有为,他安抚着我们,说法治社会没人敢杀人,无非索要些绑架费。

他还说等我们被放走后,他会为我们讨回公道,绝对会把钱给追回,让我们先假意顺从绑匪。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准备按他说的做。毕竟求财而已,何必杀人。

可当我看清驾驶室下来的人后,却又愣在原地。或许不能称作是人,那简直是一头穿着衣服的黑猩猩。

绝不是商场中随处可见的玩偶头套,我清楚的看见。那血盆大口中,泛黄的獠牙边,还残留着些许肉沫。

律师或许视力不算好,或许情绪太激动,并未发现这一点,依旧面朝大家慷慨陈词。我只觉得这个场面分外滑稽,人类试图用言语击溃猩猩?

喂,别说了啊,快看你后面!

毛茸茸的手臂将律师拖下车,不等反抗便捏着他的脑袋便往车上撞。

一下,两下,三下,我记不清到底多少下,只记得红白之物洒了一地,凄厉的惨叫犹在耳畔。

这真的不是拍电影吗,又或是什么整人节目?md,我真的觉得快疯掉了,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我心里这样想着,可还没回过神,黑色建筑物里又有类似的生物走出。

老虎,狮子,猎豹,鳄鱼,这些动物也都和那猩猩如出一辙,皆是兽首人身。

在他们身后,一头猪仰着脑袋趾高气昂地走出,脸上还挂着副滑稽的墨镜。他像是有些生气,一脚将猩猩踹倒。

硕大的猪头竟口吐人言,斥责猩猩将货品弄坏。而那身材强壮的猩猩却跪在地上,不敢回嘴。

货品?是在说我们吗?

就在我心惊胆颤之时却猛然惊醒,这才发觉一切不过是场梦,虽心有余悸,可我很快便将其抛之脑后了。

人就是这样,该说是心大还是不知者无畏呢。

隔天晚上我刷着视频,说什么法学院硕士在宿舍睡梦中突发心梗去世。唉,社会各行各业内卷严重,熬夜熬多了吧,真可怜。

不行不行,我可要早些睡。最近工作压力太大,我也经常加班,甚至有些失眠,我可不想猝死了都没人知道。

不过那天我睡着的很快,许是太累了吧。可我万万没想到,令我惊恐无比的事还是发生了,我竟然又做了这个该死的梦。

虽然现实过去一天,梦里却像只过了几分钟。

我们被解开脚镣,推搡着走入那黑色建筑,这才发现是一座食品工厂。

那猪头人让我们排成一排,他左右转着打量,最后让我,还有另外几个年轻人出列站到一旁。

我们两脚颤抖发软,双手还被铐着,此刻根本不敢反抗。

两队人都被牵引着走向二楼的平台。

狮子老虎留下看着我们,猩猩则带着另一队老弱病残,继续向前走近那座巨型筒状机械。

紧接着他按动一个按钮,那圆筒轰隆开始运转,内里巨大锋利的刀片高速旋转,竟是一台绞肉机。

在我惊骇的目光下,猩猩把那些人衣服扯烂,又狠狠地推了下去,一时骨肉横飞,血红弥漫,惨叫声不绝于耳!

猩猩却像没有听见,接连着把他们往下推,至于第一个掉下去的,已然变成了一盒盒人肉罐头出现在一楼履带上。

一个挤在后面的老人涕泗横流,转过身跌跌撞撞地朝我爬来。他趴在我的脚边,抓住我的腿,虽未说话,哀求之意已从眼底满溢而出。

我该帮他吗,我要怎么做?

可还未等我想清楚我能做什么,老人就被那黑色毛手抓住脖颈,猛地抛了回去。

我身旁的女孩眼神呆滞,身子颤抖竟是尿了裤子,那头西装革履的猪头人不知怎的兽性大发。

走到女孩身前,狞笑着咧开那张腥臭的嘴,一口便咬去她半边脑袋。

花白的脑浆滑过我的脸庞,牙齿的咀嚼刺破我的耳膜,浓郁的血气贯满我的鼻腔。我瞪大双眼,想逃又怎么都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头猪将那女孩吃干抹净,从头颅,脖颈,再到胸脯,小腹。

至于那剩下的残肢断臂,也被那狮虎走兽分食殆尽,青春靓丽的年纪就这么送葬在这该死的梦里!

三纲五常破灭,天理道德沦丧。万灵之长的人类,怎在此方世界沦为牲畜,生杀予夺尽在野兽之口。

我怒火中烧,却无可奈何。

就这样,我又一次从梦中醒来。

我迫切的寻求着破局之法,甚至是让我这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去求仙问佛,带着符纸佛珠,我进入了第三次梦。

可惜毫无作用,我们剩下的人分别被关进铁笼,又回到那辆货车上,晃一转眼便送往他处。

这是一处拍卖会场,来者都打扮得珠光宝气,戴着各式假面,可这又如何能掩盖那丑陋的猪头。

他们学着人类的样子,互换着名片,谈论着未来,蹄中酒杯交错,猪嘴笑语盈盈。

我亦被当做玩物,又或是未来的肉食,送往台上拍卖。

我最后被一只谈吐有礼的高贵母猪买走,就像人类贵妇挑选宠物,她将我送给她的猪崽,作为生日礼物。

小猪如同得了心爱玩具的人类女孩,让我洗澡打扮,带我去见她的朋友,甚至还给我取了猪的名字。

就这么一连几天的梦,我都在陪着这头名为佩洛希的小猪玩耍。

令我鄙视自已的是,我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一步步忘却人类的骄傲,导致现实世界的我反倒浑浑噩噩。

直到昨天那个梦,我才猛地惊觉。无论从人格还是道德来说,我竟真的沦为了牲畜,受猪驱使,同流合污。

佩洛希带着我,去参加了她的朋友聚会,不,准确的说是斗兽会。

一群恶臭扑鼻的猪崽,牵着他们的宠物,齐聚一堂,粉墨登场。

我跟在佩洛希后面,看着他们侃侃而谈,每只猪后面都有一个或多个人,脖颈上都如我一般拴着项圈。

他们让我们战斗,赢了的就能满足一个条件。有人脸色迷茫,有人目光阴狠,有人神情不变,人们就这样打作一团。

外面的小猪崽们见此都兴奋起来,嘴上止不住地发出哼唧声。

佩洛希也大喊着让我加入战斗,可我仅存的理智告诉我远离他们,他们已经疯了,人怎么能这样自相残杀呢。

然而不等我转身,就被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绊倒,他趁势骑跨在我身上,一拳一拳地往我脸上招呼。

那双拳头绵软无力,老头身上遍布溃烂的伤痕,如同被皮鞭抽打过,那双昏聩的眼里竟还能透出杀意。

在佩洛希的叫骂声中,在脖子被掐住的窒息感中,我失去理智用力一推。老头狼狈地向后跌倒,脑壳也磕在地上,流出一滩黑血,怎样也活不成了。

啊,我杀人了!

我痛哭着,咆哮着,周遭混乱的打斗声与佩洛希的夸赞声一并远去,我只觉眼前一片空白,又一次在梦中惊醒。

我请了一天假,我实在无法接受生命就这样在我眼前消逝,还是我亲手所为,那拳拳到肉的痛感又怎么会只是梦。

今天我走了很多地方,买了很多猪肉,问了很多屠夫,花了很多钱财,终是让我寻到了。

一把流传百年,历经五代,不知宰过多少猪的杀猪刀。刀身细长,寒芒湛湛,刀柄包浆,猩红油亮,刀光冷冽,吹毛断发。

就算这把刀带不进去,今夜入梦,我任无锋,若不能成刀俎,亦不再作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