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最近北边逃过来的难民越来越多了。”
“谁说不是呢，我大胤虽百姓安康，生活富饶，只恨国无良将，挡不住那漠北豺狼。”
小小的茶楼里，醒木一拍便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只见白发老叟折扇一摇，端起茶杯轻抿后便朗声说着：
“诸位看官，书接上回，且说那威远王手提长枪，大喝着冲入敌军阵中。百万大军竟拦不住他一人，那漠北草原王骇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调转马头就要夺路而逃…”
还不等他继续说，茶馆里便是此起彼伏的唏嘘声。若武胤现在还有这般人物，何苦担忧边境被侵扰，又哪会多这些难民。
“嘿，老爷子。每回都讲这个没点新意，这我从小到大都听过八百遍了。”
“就是啊，威远王领着号称「恶鬼」的军队，把漠北人赶到极寒之地，再不敢犯边。那我问你这威远王如今在哪呢？”
“老爷子，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漠北人怎么还敢卷土重来呢？要我说呀这威远王就算真实存在，那也不过一般。”
老叟听着纷扰争论声愈发激烈，只有桌边几个孩子还是满脸期待后续，他终究是长叹口气。
年轻人未曾见识过威远王功绩，只当作话本中的戏言，何其哀哉。他咬咬牙，猛地拍下醒木。
见众人停下声来，他才又喝口茶道：“好，既然诸位看官有兴致，那我便说说这威远王结局，不过老头子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诸位只当看个乐子。”
“话说当今圣上曾有位胞妹，出生便与威远王立下婚约，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谓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只等个良辰吉日便要成婚。”
“可惜幸福美满，恐遭天妒。上苍无情，见不得此神仙眷侣，便遣下水鬼害去公主性命，圣上怒而兴兵欲斩水鬼，杀得一众小妖丢盔弃甲，血流成河。”
“却不曾想最后那水鬼法力高强，行云布雨间数不清的士兵被拖入湖中，匆匆丢去性命，此战最后算是铩羽而归。”
“本在南疆平乱的威远王闻信，痛心泣血，马不停蹄的便赶回京城，王剑一挥便向那水鬼兴师问罪。那水鬼只道，若想公主回来，须一命换一命才肯罢休……”
说到这老叟稍作停顿，台下众人都侧着耳朵等后续，他反倒不再言语，闭上眼睛慢悠悠地端起茶杯。
“嗯？快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威远王总不能真信了那水鬼的话吧。”
“好你个老小子，不见兔子不撒鹰，接好了。”
直到些许铜钱碎银扔到他面前，他才喜笑颜开道：“威远王哪肯中此奸计，怒极反笑说着，那便以你这妖孽的狗命，换她归来吧。”
“说罢他挥剑便冲向水鬼，与它大战三百回合，杀得风起云涌，天地色变。可在水中作战对威远王终究不利，渐渐地精疲力竭，眼见就要丢去性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穹中窜出一五彩异兽，正是被两人爱情所感动的麒麟。惊雷滚滚，它嘶吼着移山填海，眼见着大片山石就这样落入湖中。”
“那水鬼仓惶逃窜，却是无处躲避，终是被逼出湖面。此离水面一身本领先去八分，威远王抓住机会，驾着麒麟便向那水鬼冲去，一剑斩去他头颅。”
“最后在京城万千百姓注视下，骑着麒麟，越过层云，遥遥向天宫而去，誓要将公主性命讨回。”
虽真实性存疑，威远王到底是家喻户晓的话本人物，年轻人也都是听他故事长大。众人听个尽兴，见老叟开始捡钱便自顾自地讨论起来。
“这我倒从未听过，你们说威远王和公主最后怎么样了？”
“你傻啊，都死了呗。威远王你都没见过，更别说什么公主了。”
“切，说不得两人在天上做神仙了呢，自不用再管人间事。”
“我可是听说威远王和圣上感情极深，若当了神仙岂有见武胤受难不帮的道理。”
老叟收获颇丰，听着他们的话忍不住笑呵呵地插嘴说着：
“这只是我听过的一种说法，坊间还流传着其他版本，众说纷纭难辨真假。我所知道的，还有一说威远王南疆遇恶山神，为护百姓与其同归于尽，下次再给你们讲。”
老叟的话刚出口，就引得众人的目光投来。见他兴致勃勃满面红光的样子，有年轻人忍不住打趣调侃道：
“老头，既然真有威远王这人，那他是何名讳啊，这你总该知道吧，说不出来可把钱退给我。”
“就是就是，天天打着威远王的旗号招摇撞骗，你总不能见都没见过他吧？起码也要说个姓甚名谁才对嘛。”
听着周围人的起哄声，老叟脸色尴尬。
他那一身说书本领三分靠听说，七分靠润色，哪里见过什么威远王。他仔细回忆着，支支吾吾道：
“好像是，姜，姜什么青……”
“姜存，字忘青。”
“对，对对对。姜忘青，正是王驾尊名。”
老叟扭头看向帮他解围之人，是位衣着贵气的跛脚老者，看上去比他还年长几岁，像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
他不想放过这长见识的机会，见老者要走，赶忙上前扶住他的手，笑着追问道：
“老哥哥，稍待片刻，稍待片刻。看您打扮是从京城过来的吧，不知可否见过这威远王当面啊？”
“威远王？王爷他，亦是个身不由已的苦命人而已。呵，你讲的便不错，这是赏给你的。”
说罢，这人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不再理会一众茶客，挥着衣袖便神色从容地离开茶楼。
老叟偷偷打开手看一眼却大惊失色，不顾周围人的好奇也匆匆收拾行囊离去。
他一路疾行，直到无人处才敢歇一口气，脸上喜色满溢而出，张开手掌瞪大眼细细端详。
不怪老叟如此紧张，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他掌中的，赫然是枚温润透亮，价值连城的碧玉扳指。
此后，这城中少了个年迈的说书人，却多了个逢人便笑的地主老财。威远王的故事也在他买下的诸多茶楼里，口口相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