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柳走后,陈应年柴映雪二人也并肩下了楼,到了一楼大堂,两人向外看去,须臾之间云收雨停,路上涓涓细流淌过,聚沙拢石。

柴映雪道:“陈公子,都知你昨天杀了慧修和尚,官府海捕公文已然下发至各郡县,如今你怎的打算?”

陈应年仰首望天,长叹一声道:“不瞒柴郡主说,我之前一腔孤勇,只想着杀几个普照寺的和尚为我爷,还有于我有救命之恩的陈灵雪复仇雪恨,自身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不惧他普照广度两寺,更不惧他孙家。可现在得知人间尚有杀妻之仇的张晃及其罪大恶极的副将在世,心中不得不多了一些挂念。”

柴映雪正要说话,那里轰隆隆响起马蹄声。

两人望去,两丛人马赶到,一边是身着绿袍持长枪的女将,一边是身着灰袍的官差。

柴映雪大惊道:“陈公子快走,那些灰袍官差是捕门捕快,专管缉凶拿犯。”

陈应年沉吟片刻,展颜一笑,不慌不忙道:“那绿袍的是什么职责?”

柴映雪急道:“你别问这些啦赶快逃命去吧。”

陈应年道:“我倒是想跑,可我两条腿怎么跑的过他们四条腿,算了,跑也不是办法,我跟他们走一遭也不妨。”

柴映雪气急:“你你你……不要命了?”

陈应年笑道:“你便瞧好就是了,他们怎么抓我走,稍后就要怎么放我走。”

说话间十几骑赶到。

绿袍女将见了柴映雪,滚鞍下马,拜倒在柴映雪脚下,齐呼:“郡主!”

柴映雪挥挥手道:“都起来吧,不必执著繁文缛节!”

几人起身,为首女将看一眼陈应年,走到柴映雪身旁道:“郡主,你的伤没事吧?”

柴映雪道:“不是陈公子奋力相救,我等永别矣。”

几女向陈应年施礼道:“多谢公子,我等感激不尽。”

陈应年笑道:“既然感激不尽,为何带那些捕快过来。”

那几个捕快看众女叙话,原本没有注意陈应年,他这一说,众人也都看向他,有个眼尖的叫道:“我看着他怎么那么像杀了慧修老和尚的要犯陈应年。”

几人听他提醒,再看陈应年时果有九分相似。

几人翻身下马,为首一人碍于柴映雪面子,拱手道:“敢问阁下大名?”

陈应年不答反问,向那捕快道:“看我像那陈应年否?”

那人道:“倒有七八分相像。”

陈应年道:“莫管我是不是陈应年,单凭我跟要犯如此相像,你等也该拿我公堂审问。”

那人道:“公子当真深明事理,便请跟我等走一趟衙门。”

陈应年道:“自无不可。”

那边几女看柴映雪原本肤若凝脂的脸上,这会儿黑的李逵一样,不由得心里犯怵。

陈应年问那为首女子道:“请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道:“奴家段红绸。”

陈应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这名字好在哪里,但它确实是个好名字无疑。”他道:“不知可否烦请段姑娘帮在下办一件事。”

段红绸看向柴映雪,柴映雪道:“什么事?”

陈应年道:“烦请段姑娘去一趟普照寺,找一个叫明翼得和尚。告诉他昨夜与他对赌之人,已被官府拿押,请他按约定行事。”

柴映雪问:“你跟他约了什么事?让他去官府指正你么?”

陈应年道:“柴郡主请勿多问,约定什么,请他到官府公堂一问便知。”

柴映雪看陈应年面上毫无担忧之色,向众女将中几人道:“温颦赵婉,你二人随段红绸去一趟普照寺。”

三女齐声应道:“遵命。”

说罢三女翻身上马,先行去了。

陈应年看向为首捕快:“请借谁马一用,我随你等先回府衙。”

为首捕快看向一人,道:“钟艾下马。”

那人哭丧着脸道:“曹头儿,怎么又是我来让马?”

曹头儿铜铃般的眼睛一瞪:“你不愿意?”

钟艾缩了缩头:“没有没有。”翻身下马,将马牵到陈应年面前:“请公子上马。”

陈应年上了马道:“多谢。”向众人道:“咱们走吧。”

曹头儿挥挥手,几人会意,分前后左右将陈应年围在中心,曹头儿道:“公子请。”

陈应年微微一笑,也不多话,一夹马腹,座下黄鬃马翻起四蹄,踏青泥而去。

曹头儿见陈应年策马在前,轻喝一声,众人一起跟上,他则加一鞭追上陈应年与他并驾齐驱。

陈应年问他:“请问上差大名?”

曹头儿道:“大名不敢当,小吏姓曹名忠。”

陈应年又问:“府居何处?”

曹忠道:“本州桃园郡。”

陈应年道:“桃园郡有个曹诚,你可认识?”

曹忠道:“公子认得家兄?”

陈应年喜道:“我与曹诚原是同营士卒,我还救过他的命呢,不料你是曹诚弟弟,当真缘分。”

曹忠闻言道:“你是陈……陈……陈景大哥?”

陈应年笑道:“看来你哥向你提起过我。”

曹忠道:“何止提过,简直舌敝唇焦,每回对饮,必说陈大哥无敌战绩。”

陈应年哈哈大笑:“好说好说。”问道:“他腿疾可曾好了?”

曹忠叹口气,满不是滋味道:“大哥他……已有半年下不得床了。”

陈应年道:“曾经的草上飞竟落得个这般下场么?”

曹忠道:“只是不能下床还好,最难的是每逢刮风下雨,各处关节如万虫钻骨,疼痒难耐,几乎痛不欲生。就在我来这里前,不是大嫂看得紧,我大哥他已饮刀自尽了。”

陈应年沉默片刻,道:“官家不问他么?”

曹忠道:“不克扣大哥的钱财,已经令人感激涕零了,谁还敢有别的要求。”

说话间几人过了落鹄口,转上芙蓉城官道。

陈应年勒住缰绳,停在路当间,以手指另一边道:“今日有个小二被害,尸体冲往那边去了,他于我有个大恩,稍后麻烦曹兄弟派个人手寻出他的尸体,好生安葬了去,一应费用,自当奉足。”

曹忠慌道:“陈大哥说哪里话,你是我兄长大哥,也就是我曹忠大哥,大哥安排小弟做些许琐事,提甚费用,岂不薄了我兄长与陈大哥的情义?”回身喊两个人:“陆稳、墨粼,你两个听清楚陈大哥的话了?”

那两个道:“听清了。”

曹忠道:“这事交予你二人办了。”

两人齐声道:“遵命。”

曹忠嘱咐道:“寻尸索迹,原是我等职责,你二人切不可敷衍了事。”

两人道:“我等明白。”

曹忠摆摆手:“去吧。”

两人听令去了。

陈应年一行人继续前行。

未及多时,几人策马赶到府衙门前。

陈应年下了马,向曹忠道:“稍后你先回去一趟,告诉你大哥我新得了一样本事,他那腿疾我举手之间便能给他治好,让他好生等着,待此间事了,我便随你过去。”

曹忠听了喜极而泣,道:“谨遵陈大哥之命。”

言罢看向巍峨府衙,面露担忧之色。

陈应年安抚他道:“这里你不需担心,我军师早有安排。”

曹忠道:“敢问陈大哥,那军师是谁。”

陈应年俯首低声道:“我军师乃系甲山上,两仪观中,葛蓼,葛洞若先生是也。”

曹忠瞪大铜铃般的眼睛,道:“果是如此,陈大哥当无忧矣。”

陈应年道:“你只管去罢,让你大哥暂先忍耐一时,待我过去,治了你大哥的腿疾,咱们再把酒言欢。”

曹忠道:“陈大哥小心行事,小弟这里先回去一趟,把这好消息带给大哥。”

陈应年点头道:“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