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妃受宠,曾经满京城都知道皇帝有个宠爱的妃子,自从纳入后宫以来就盛宠不衰。各种绫罗绸缎珍玩珠宝赏赐源源不断,就连进贡的物件们,这柔妃的宫里也是独一份儿。在皇宫这个最重规矩的地方,却有这么一个另类出现,可以说越矩。
皇后和皇帝的少年夫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么多年来不咸不淡,惠宁长公主与太子裴澈皆出自皇后。只能算是相敬如宾。除了初一十五,皇帝很少踏足皇后的凤来宫。
这长乐宫的长乐二字是为着柔妃所取,愿其长乐。满皇宫的女人谁不是嫉妒的发狂。奈何皇帝遇到柔妃那天起,就像突然生了情丝,开了情窍一样,一喜欢就是多年。
那年他还算年少,微服私访顺便散心,初见时,经过一段崎岖的山路,小路仅容一人通过,很是幽静秀美,里面却豁然开朗。是一处桃花源,生长着数棵高大的花树,风很舒适,吹过来的时候会刮起许多花瓣,纷纷扬扬,偶尔阵阵鸟雀鸣叫,伴随着一条小河哗哗的流水声,像是人间仙境一样,让人忘却了世俗。
她像是调皮的小鱼,还未及笄,和好友笑着捕蝶、捉鱼、采花,身上彩衣随身形旋转,小脸红扑扑的,奔跑的身影像是落入人间的仙子。眼神灵动,柔柔弱弱的声音带着满满欢喜。
皇帝隐瞒身份上前问路,道自己是富商之家公子,温文尔雅,待人有礼,侃侃而谈。男子经史子集、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很容易哄的女子对陌生人放下些许戒心。女子不时同好友玩闹,烤鱼摘果,事事机灵。就这样他在旁看山、看水,却忍不住分去大半心神瞧着她,度过了做梦都不会出现得美好一天。
充满远离世俗的不真实感。难以置信。
这处桃源成了他们共同的秘境。
再见,是谢婉柔去京城有名的平安寺庙后山的竹林里采竹,制箫送于青梅竹马做生辰礼。
远远看到谢婉柔,皇帝眉毛都飞了起来,很是雀跃,一贯沉稳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别的表情,她在制箫,明显是男子式样,认真的神情刺痛了他的眼。
宫内不止是女人们的牢笼,何止不是他的?宫里皇后和其他嫔妃争权夺势,处处讨好,无趣。这份脱离世俗的美好为何就不能属于他?
忽然有两道沉重的步伐声传来,谢婉柔心底一慌,刚要回头,却有人蓦然逼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其中一鹰钩鼻壮汉走到谢婉柔背后,把谢婉柔轻松的制住,接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唔……!!”
瞬间受束,谢婉柔顿时慌了,量谁也淡定不了,这是哪出?
少女想叫,但嘴巴一时间却发不出声,心惊胆寒,惊慌不已,不敢挣扎,脑中也不断在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感受颈间刀刃,她知道必须冷静下来,挣扎也是徒劳。
“唔……!!”
皇帝与护卫急忙上前,呵斥道:“放肆,别伤了她,朕可以既往不咎放你离开。”
谢婉柔这时没时间管壮汉的称呼,冷静下来,装作不再害怕,想转移壮汉注意力,平稳道:“壮汉,若是小女子没猜错,您是鲜卑族军官吧。我和前面的男人并不相识。但我有办法让你安全带你的朋友离开。”
壮汉握着刀的手一下子就晃动了一下,惊讶的看向谢婉柔,:“倒是我小看了你这个小姑娘,你是如何知道的,又怎么知道我还有朋友?”。
谢婉柔款款道来:“壮汉身材魁梧、虽然蒙古族是鲜卑宇文部的后代,但是鲜卑和蒙古的长相有着天壤之别。鲜卑族相貌特征比较明显,前额较窄,脸型尖细,而非圆脸,鼻梁高且直,大部分有个特征“鹰钩鼻”,肤色不是很深,大部分是单眼皮”。
当然最重要的特征是鹰钩鼻,其他都是她大致猜测的。
“至于壮汉的朋友,我偷偷听祖父说了,我朝有抓到鲜卑奸细。至于走的办法嘛………”趁着他全部心神在她身上。
谢婉柔只是给了皇帝一个眼神,他便明白了什么,连忙和暗卫前后控制住鲜卑男子。
谢婉柔这才腿脚发软缓缓倒下,皇帝抱住了她。
满怀荷香,就连气息都让人着迷。
如此聪慧机灵。
一个眼神,一个抬手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就像心有灵犀,一道奇妙的心神联系,一下出现在了皇帝脑海之中。
极其玄奥的感觉,让皇帝无法言语。皇帝初尝情滋味,便不可自拔。
穷奇各种手段,连哄带骗将她纳进皇宫。
旁人寻富贵、权势去,她追情爱行。
她曾以为从此以后,幸福到来,她拥有了天下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一切……
可事实告诉她,她只是打开了厄运的门,让不幸降临到自己的身上罢了。
旁人暗暗感慨,能得皇帝如此宠爱,那柔妃将来生的儿子与太子裴澈可算是旗鼓相当。
如果柔妃的美貌和心智一样绝顶,那估计太子真是不够看了。可偏偏人如其名,谢婉柔。
温婉娇柔。
谢家诗书传家,世代耕读,待人接物真诚有礼,是礼仪之邦典范。谢婉柔的祖父谢昌和更是当朝首辅。
声望极高,名传九州。
谢昌和一生育有两子,长子谢峥见和次子谢陆离。
长子谢峥见是夏元二十年的探花,还是皇上殿上钦点的探花郎,即授翰林院编修。大蓝朝以科举选人才,每年中进士的人大都已经二三十岁了,有许多五六十岁的人还在赴考,如此稚龄能中进士,何况是三甲,由此可见谢首辅家学渊源生根蒂固。
一路从翰林院编休,做到了当朝次辅,心性绝佳,只等谢昌和致士,一门双辅,何等风光,又何等荣耀。
长子次子下面,儿子生了一堆,唯得一个女娃,谢婉柔。
谢婉柔作为谢家唯一最小孙女,且是长房嫡女,极为爱重。一众兄长对其也是宠爱有加,加上谢婉柔貌美,京中贵女谁人都羡慕。
这样的家世碰上专情的皇帝,谢婉柔从未有过争权夺利想法,每日也不过是想着守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就好了。
柔妃只育有一子,裴吉,得当朝首辅外祖教导,聪慧异常,三岁能文,熟读经书子集,文采斐然,七岁能武,经脉浑厚,身体硬盘,都说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不管是样貌,品行,见识,武艺,都格外出色。
纵使没有任何身世,在天才辈出的京中,他也是难以叫人移开目光的存在。
——
千里惨淡的黄云布满天空,阴沉沉欲雪,蓝色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下方宫殿的轮廓。
长乐宫
皇帝四十大寿那一日,长乐宫中,绣金线地毯铺满地面,桌台之上放着美酒数盏,这可是皇上御赐的,百年的玉液琼浆,寻常人难以得到,珍贵无比。
一枚无瑕的美玉安放在桌案之上,流光溢彩,这是柔妃那青梅竹马赵青的玉。佩戴多年,那是连母妃都夸赞的宝玉。妖娆的美人儿柔妃喝着加了媚药的酒,穿着里衣,将那酒盏端着,朝榻上穿着华服男子身上凑。
软糯的声音,只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皇上”
那是独属于柔妃的温柔和缱绻。
而华服男子正是柔妃青梅竹马户部侍郎赵青。
这时皇帝皇后一行人破门而入,接着便是一声令下封锁长乐宫,柔妃交由皇后处置。
不给柔妃任何辩解的时间。
只在那一瞬间,虚影顺着无穷无尽冰冷的剑气便朝着她砸了过来,直接穿透了她的身体, “噗嗤”, 几声撕裂的声响,是柔妃身体某几块骨头破碎的声音……
赶来的裴吉心痛欲裂,只看到穿着里衣的母妃倒在血泊里。乱糟糟的衣带、首饰散落在地毯上。
他站在大门之前,像是站在刑台上,只觉脚下全是一片又一片锋锐的刀刃。
那狰狞的剑伤像是在挖他的心。
柔妃眼底的骇然与难以理解, 都还来不及收起,脑海之中不断闪过的,是她从谢家到京城的一切一切,阑珊灯火一样,走马灯一样,转瞬光焰一样……
可是她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更多了。
眼睛大睁看向了林嬷嬷方向。
整个人便直接死在长乐宫之中!
死不瞑目!
柔妃, 谢婉柔, 出局!
身旁服侍的林嬷嬷,仅留下不到一句话给他,也随母妃而去。
“活着,暗卫。”
这个暗卫,裴吉从来不知他的存在。除了母妃和身旁的林嬷嬷,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现在就只剩下他知道了。
跟着他数十年的颠沛流离。
而那个印象中吟着“英雄一去豪华尽,唯有青山似洛中……”的赵青也一起去了……赵家也被牵连,杀头的杀头,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
何等惨烈。
可以说,这件事是裴吉整个童年以来唯一的噩梦。
谢家也因谢婉柔获罪之时,祖父以死明志保住谢家。
他强忍住内心痛彻心扉的抽搐,躬身跪拜父皇求他能再查探一下,母妃是冤枉的。
可是那时皇帝都不想见他。
那个对他慈爱的父皇,教他读书写字、练剑玩闹的父亲一夕之间分崩离析,轰然倒塌。
这一天仿佛是过去和将来的分割线。
才堪堪十岁幼龄,就要尝尽人间冷暖之苦、颠沛流离之苦、骨肉分离之苦。
如今,是时候了。
——
一座孤独坟,伫立在荒凉的京城北方原野上。枯黄的衰草接天去,凄冷的断茎在风里颤抖。
干燥的冷风卷着黄土吹向跪下的来人。
像是低低诉说着,让她一一重见天日,真相大白……
答应她,
便是无边的苦海,
无尽的无边地狱,
也阻挡不了他的步伐,
颠沛流离
苦难与折磨,已经受过了一次,
不会再重蹈覆辙!
这是裴吉该面对的,不可逃离的!
从未有这样的一刻,他渴望自己更加强大。
哪怕血流如河,白骨如山。
哪怕阿鼻场,修罗地。
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