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黑白秃鹫在天空中盘旋。

俯身冲进草垛,

利爪钳紧田鼠的腹部。

不会像蛇一样直接生吞,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

——第四只千纸鹤。

打开房门,那个男人端坐在椅子上。灯光让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还不快滚过来。”

那是一种生理性的抗拒,反胃比理智先一步到来。

他冲向卫生间。

那个男人举起手中的空酒瓶。

“阿嚏——”

就算是江逸怀那样的体格,淋雨还是会着凉。

于是他就戴上白色口罩,只留下一双眉眼。男生在戴上口罩后,颜值都会上升一个档次,更不用说本就美得惨绝人寰的江逸怀了。

今天的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颓唐的气质,眼眶带着异样的红。

“我生病了,头好痛。”他虚弱地倚在门框边。

这在祝星优眼里很不是滋味,一种揉杂了犹疑和愧疚的复杂情绪。毕竟他是因为自己才淋雨的。

总不能不管他死活吧。她去药店买了药,旁边那人一副我是受害者你得负责的死样子。

在买药的间隙她收到了高羽泽的消息:

【啧啧:今天我可能有事不能过来了。】

他们今天约好了在便利店见面。

【止泻药:啊?好吧那我们下次再约。】

事实上祝星优帮江逸怀买完药就把他支开了,她觉得高羽泽不是那种无辜爽约的人,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回家,我去一趟便利店。”

“哦。”

她一个人拿着手机快步向便利店走去。高羽泽经常在那家便利店兼职,并不是传统灯光明亮的连锁店,周围的商铺的卷帘门长年累月地关着。

所以小巷在太阳下山后是漆黑一片的。

只有那家店门开着,他在上下忙碌着,把一排排货物摆正。

仰起头时可以看到耳后连接脖子的地方上有明显的血块。

祝星优看到伤口的第一眼想冲上去问个明白,但是慢慢停下脚步。他应该不想让自己担心,还是不要多问什么了。

正好刚刚去药店买的创口贴有了用处。

她走进门口停下和高羽泽打了个招呼。

他看见祝星优肉眼可见地慌张:“你怎么来啦。”

“我来买东西。”她也一脸心虚地转向货架。

她去便利店根本不需要绕这么远的路,小区门口就有一家。这样的说法显然毫无说服力。

祝星优把创口贴从白色塑料袋里拿出来,对他说:“我看你脖子上有个伤口。”

高羽泽在刚看见她时就刻意侧着身子,不让她看,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不小心被砸了一下,不要紧的。”

她没有进一步地问他缘由,只是让他把脸靠近。

撕开包装纸,想找个角度给他贴上,但是光线过于昏暗,只好低头换个角度。

这一幕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举动过于亲密。

【金角大王:图片.jpg,这是我们大哥吗?】

黄毛日常巡街,不巧看到了他们大哥和别的男人一起,举止亲密。

她的背影太过熟悉,就算被柜子挡去大半江逸怀也认得出来。

【金银花:赶紧删了。】

……

眼神里满是落寞,口罩让他感觉有些窒息,他把口罩摘掉,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手还在不停划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女生歪着头和男生凑的很近。

脑子里涌入了无数的猜测: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近?一个是自己的好兄弟,另一个是自己的青梅竹马。看到这张照片他很难不多想。她什么时候喜欢这种类型?她不是一直喜欢有男子气概的吗?

她的追星履历里就没有喜欢过文静瘦弱的,她喜欢热爱舞台的野心家,喜欢游刃有余的艺术家。

冷风吹过,带走燥热。

一瞬间他清醒了:“我真是疯了。”

就因为一张照片对两个人进行无端的猜忌,被嫉妒心给蒙蔽了,在那一刻他窥见了自己可怖的想法。

他内心的阴暗、私欲就这么被一张照片暴露无遗。只能马上把这些不断发散的想法掩埋

江逸怀用手揉了揉眼睛,点开微信中那个夸张的头像。

【金银花:发个定位。】

晚上那条街很黑,最好还是去接她。

这样两个人一起走的路,已经很长很长了。江逸怀从来是习惯走在后面的那个,而今天他却一反常态走在了前面。需要祝星优加快频率才能勉强赶上。

“江逸怀,你慢点。”

他顿了顿,速度慢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祝星优起初对他的到来还是惊喜的,她一个人没那么大的胆子走夜路。而现在只顾着完成任务的样子却让她有点莫名其妙。

回家后他又扔下一句:“对不起。”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这样魔幻的操作实在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算了,别想这些了完成作业才最要紧。

周一早上,祝星优坐在高羽泽的后面特意查看了他的耳朵,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自那天收到照片开始,江逸怀就把目光过多的放在了高羽泽的身上,其实他是想找机会坦白。

“江逸怀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听数学老师的声音,不像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数学老师一进办公室就找出他的作业,用黄色的三角板指着让他看:“你看看,这样的题目就写几个关键步骤,然后直接写答案。你说说自己怎么想的。”

江逸怀看着卷子上的半对半错,没有说什么。那天晚上他回家做得就是数学卷子,的确没怎么用心,只是简略地写几个步骤就得出答案。

“你不要以为自己是第一名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闭了闭眼,这句话好像是必选项,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老师鞭策好学生的常用话术。

只能说这次作业质量的确不怎么样,数学老师很负责任。

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下次不会了。”

老师也拿他没办法,只是一边念叨:“这种步骤分在高考里很重要的,千万不能忽视。”就把他放回来了。

数学老师是一个年近五十,资历很老的老师,所以在她的眼里无论成绩好坏,只要作业质量不合格都得重新写。

另一边的教室里,刚好要去上体育课,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一个祝星优拖拖拉拉地写假条。

门口站着一个女生:“同学,你好。能不能帮我把这个放在你们班江逸怀的桌子上?”

祝星优眼前的是一个粉红信封,不用看就知道是情书。

“不好意思,没空,你自己给他吧。”

那个时候她就只想说这一句话,不知道是什么在作祟,也许是不想承担传达心意这样巨大的责任。心底有个小人在叫嚣,任性使然。

那个女生表面上没说什么,内心早就把她骂了一遍。

正好江逸怀出现在了走廊,她还好心的替女孩指了路。

“他在这儿。”

然后就从他面前走过,毅然决然。

甚至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江逸怀看见眼前的这幕,一切了明。

同样的话,转向他时带上了羞怯:“你好,这……”

祝星优走路地速度加快了,这样的话耳边的声音也会变小。她没有看别人表白的爱好。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江逸怀连信封的边都没碰到,就跑了。他的目光只能一直追随那个远去的背影。

铃声响了。

他必须去操场上集合了。

她是真的来了例假,躺在医务室的床上。

淡淡的消毒水味,头顶的吊扇,摇摇欲坠。药柜的台面上积了一层薄灰,在开门拿药品的时候被扬起在了空中。

止疼药虽说只能解燃眉之急,但却是她坚持到校医室,迫切需要的。小腹像是正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战役,“凡尔登绞肉机”。早知道就不应该喝那瓶冰可乐。

悔不当初,她原以为自己是不痛经体质,所以在没来姨妈的日子里活得肆无忌惮了点。

但是今天的疼痛真实地教她做人。她想时光穿越回去,给大放厥词的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找遍了整个操场上都没有她的身影,江逸怀只好询问刘惜童:“祝星优,她去哪儿了?”

她看见来人先是一惊后又转瞬即逝:“她肚子不舒服,请假去校医室了。”

青春期的女孩总是对月经闭口不提,人们会用一种羞耻麻痹着她们。

他和体育委员打了个招呼就跑去了校医室。

打开那扇被太阳暴晒微微脱壳的木门,里面很安静。古老的门发出腐朽的声音就愈发明显。

干净的病床上,她正侧着身蜷缩着。

呼吸清浅,安静地睡着。马尾松散,长发平铺在枕头上,脸呈现病态的惨白,闭眼的时候,不比往日生机,像是下一秒就欲羽化而去。

风把白色的帘子吹起,体感上的温度不是很高。

他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凑近用鼻子细细地闻,确认没有沾染上别的气味。

轻轻地把衣服盖在她的蜷缩的身上。

他走了,把那扇门静静地合上了。从操场到校医室的距离很远,也就只为了看她一眼。

那时候已经是秋天了,他的校服外套里也就只有一件短袖。

南方的天气都是诡谲多变的,一会儿闷热难熬,一会儿又寒风凛冽。

“回南天”时白色的大理石墙上会布满水珠,地面的黑色脚印会像一副画毁了的泼墨山水,宣纸都会被墨水泡湿。所有东西周围都会被附上小水珠,心情也一样。

她醒了,身上披了一件秋季校服。周围附着的水汽可以让那股气味留存的更久一些,她形容不来这种味道。

弥散在着森林大地千万种花香的山风,掺杂着苦涩咸味和海草死亡气息的海风。

神秘又令人安心。

校服上别着校徽。

上面的一寸照是高一军训时拍的,还穿着迷彩服,他的眼神很是坚毅,什么东西都撬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