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宋宇回到家,将书包放到书桌上,然后一转身将自己扔到柔软的大床里。
几秒后,他翻了个身,将手臂懒懒搭在额头上,眼睛漫无目地看着天花板,回想今天见到的闻穆。
虽然两个人只有一年多没见,但这一年时间里,他仿佛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从他的眼神里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感觉了。
随后他的思绪又翻转到那个下着薄雨的晚上。
那个巷子空荡荡的。
两人站在不甚明亮的老旧路灯下,额前的头发都被细雨打湿。
“你为什么要放弃比赛?”
“为什么要突然走掉?一个消息都不留给我。”
“为什么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和发了那么多消息,你一个都不回给我?”
“闻穆,你告诉我到底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面对周宋宇的声声质问,闻穆始终是看向地面,一言不发,沉默仿佛就表达了他的态度。
对方的冷漠和忽视,撕扯着周宋宇的理智。
周宋宇的声音慢慢变小,直至完全安静,他眼里的光被完全熄灭。
最后,周宋宇转头将视线偏向朦胧的远处,声音沙哑道:“闻穆,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对方仍然是没有任何回应,就像一个矗立在那的雕塑。
静默片刻,周宋宇轻嘲了一声,“呵,这真是自以为是的友情,既然这样那我们从此就再也不见。”
说完话,周宋宇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离去。
只是不知在那细雨中,闻穆又继续站了多久。
几声“咚咚咚”的敲门声将周宋宇的思绪打断。
门外面是周唐宇的声音,“弟弟,我进来了。”只是还没等周宋宇应声,周唐宇下一秒就直接开门进来了。
“你的敲门声只是个仪式吗?”周宋宇看着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周唐宇说道,
“敲门只是想告诉你,我要进来了,又没有要征求你的同意。反正我的房间你不也是随意进出嘛。”
周唐宇将书桌前的椅子搬到床前,坐下,看着周宋宇,开口道:“你和那个叫闻穆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宋宇看着屋顶上的吊灯,随意答道:“没事啊!就是两个陌生人的关系。”
“陌生人会是一见面就要打起来的样子,人家闻穆表现得像是见了个陌生人,你表现得就像是见到那出了轨的前任一样。”
“气势啊!气势,你从气势上就输了。”周唐宇大声说着,他对于周宋宇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周宋宇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回忆着今天的种种表现,有些急切问道:“真的吗?我表现得有那么差吗?”
周唐宇眼睛一眯,没有回答,反而是道:“他不会真的是你那出了轨的前任吧!”
说完,仿佛自己知道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双手捂着嘴巴惊讶看着周宋宇,眼神中还有不明意味的打量。
听到周唐宇的话以及看着周唐宇打量自己的眼神,周宋宇随手拿起一个枕头朝他扔过去,道:“我可是男生。”
“男生和男生之间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我对这样的感情没有偏见的。”说完这话,周唐宇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开门跑了出去。
随即而来的枕头正好砸到刚刚关闭的房门上。
第二天一大早,林柠强忍着满嘴的苦涩,生生喝下两大杯苦咖啡,然后又用水杯给自己泡了一大杯浓茶。
想着自己的两大杀器,今天肯定不能跟昨天一样在课堂上困死过去。
看着女儿雄赳赳气昂昂要去打仗的样子,林建国顿时一脸欣慰,我当年就是这样爱学习,虎父焉有猫女。
要是林父知道林建国这种不要脸的想法,一定会大骂臭不要脸,你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是去学习吗?你那是去追小姑娘。
星期二在两杯苦咖啡以及一杯浓茶的加持下,丝毫没有影响林柠在课上困如死狗,反而本该在课间休息的时间,她兴奋地恨不得去操场跑两圈发泄一下。
就这样在困顿和兴奋之间反复蹦跳,这一天的折腾反而比昨天更累了。
就这样在一周学习的折磨下,终于迎来了周五。
周五晚上,林柠吃完饭后,搂着猫,终于迎来了片刻的休息时间。
本来想将闻穆从黑暗中拉出来,但林柠觉得自己在这一天一天的折磨下,会比闻穆还要疯的快。
每天听不懂的知识以及那永远做不完的作业,将她狠狠束缚住,鸟儿习惯了自由再被关进笼子里,会比一直在笼子里更要折磨。
林柠手指在半空中画着闻穆的眉眼,一笔一划,不用刻意回忆,嘴角也在不知不觉中噙着笑意。
画着画着,众多疑惑慢慢浮上心头,闻穆为什么会选择自杀?为什么要选在高考出分的那个下午结束自己的生命?闻穆和周宋宇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
林柠思索了一阵,发现自己现在一个问题都解决不了,不免灰心丧气。
几秒后,林柠扯着被子盖过头顶,打算先睡一觉再说。
一下子失去光亮,狸狸在被窝里摸索了一番,将胖胖的脑袋探出被窝,然后将脑袋抵在林柠脖颈处,也慢慢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林柠六点十分准时醒来,经过这几天的作息训练,林柠已经成功养成晚睡早起的习惯。
本来还想再赖会床,但想到还有没完成的设计稿,林柠强迫将自己从床上拔起来。
狸狸感觉到旁边的动静,眼睛睁开一条缝,“喵”了一声,又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在还没有回到现在之前,林柠已经将参赛的设计图在那个时空给准备好了,现在只要原样复制出来就可以。
因为巴黎服装设计大赛初赛只要一副设计图,林柠不到一个小时便将其完成了。
打开电脑,林柠将参赛的作品发到官方的邮箱,又顺便看了一下这次复赛的主题——winter。
将电脑关机,林柠手指灵活转着笔,靠在椅子上,细细思考着这次的主题——冬天。
时装上展示出的冬天应该是怎样的呢?
各种思绪缠绕在心头,林柠感觉有些烦闷,便从家里出来,来到外面走一走。
只是,走着走着林柠便隔着马路看到了对面的幸福小区。
驻足了约十分钟,就在林柠准备抬脚离开时,她看到闻穆从小区里走了出来。
林柠没有叫住他,恰好此时对面的红灯转为绿灯,她穿过马路,在后面悄悄跟着,想看看闻穆是怎样生活的。
一个人是怎样度过这如沙漏般的时光。
闻穆穿着件黑色的冲锋衣,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掩盖在阴影下。
他在这街道上孤独地行走着,走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和街道,像这个城市的穿梭者,始终不知道自己的去处在何方。
走了一个小时左右,闻穆走进了一家甜品店。
甜品店溢出的甜香给人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让人沉浸在童话故事里,林柠忍不住深吸了一口,现实中所有的不快都在这一刻散去。
不久,闻穆拎着一袋甜品从里面出来,林柠又连忙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起走过各种风景,最后闻穆在一个公园的角落处停下。
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从袋子拿出一份甜品,用勺子细细品尝着
在吃到一半时,闻穆将另一份甜品从袋子里拿出,放在长凳的另一侧,然后对着空气道:“这一份是给你的。”
林柠从树后悄悄探出一个头,看着闻穆旁边并没有一个人,还以为遇到了灵异事件,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自己看不到的“人”,林柠呼吸顿时屏住,汗毛也在那一刻立了起来。
似乎是知道林柠在想什么,闻穆又道:“林柠,这世界没有鬼,这个是给你的。”话音里隐隐带了些笑意。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柠有些不好意思从大树后面走出来,尴尬笑道:“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看出来了,你宁愿怀疑世界有鬼,都不愿意怀疑自己的跟踪技术。”闻穆向林柠这边偏头,抬眼看她。
“哼!”林柠有些不服气,走过去,坐在座椅的另一侧,她打开甜品,是一份抹茶千层。
就在她刚吃了一块甜点在嘴里,林柠突然觉得后脖颈有些凉,用手摸了摸,然后顺势抬起头,就见纷纷扬扬的雪花,就这样从空中洒落。
林柠有些激动拍了拍旁边的闻穆,“你快看!”语音中不乏雀跃。
两人一起抬头,看着这一盛景,任由雪花在脸庞落下,变成水滴。
这一刻,全世界仿佛都被这场雪摁下了静止键。
雪慢慢变大,不一会就变成鹅毛似的。
两人被迫转移到附近的一个小亭子里。
林柠伸手从亭子外面接了一片雪在手中观察,不停在手掌中拨弄,然后转头问正看着雪景的闻穆,“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不是六边形的雪花,就像这个世界上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
“不知道,因为没有人会观察所有的雪花是不是六边形,所有的树叶是不是都不同。”闻穆看着飘落的大雪,喃喃道。
“所以啊,就像这两个问题从来没有被证实一样,为什么不能有五边形、七边形、八边形的雪花呢?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奇迹存在的啊。”林柠将落在掌心的雪花吹落,让它的美丽在这个世界多保留一会,起身重新坐到石凳上。
“你相信奇迹?”闻穆看着旁边的林柠,轻声问。
他的神情难猜,不知道期望得到什么答案。
林柠指了指自己,认真道:“你能看到现在的我就是一个奇迹,现在的我们两个也是一个奇迹。”说到我们两个的时候,林柠又指了指闻穆,然后扬起了一个笑脸。
看着林柠的笑颜,闻穆只感觉自己的胸膛像被一把火炙热地烤着,将这寒冷也驱散了几分。
两人快要走出公园门口,林柠想起这个星期布置的作业,在心中踌躇许久,最终鼓起勇气,叫住微微走在前面的闻穆,试探道:“闻穆,那个…我明天可以去你家找你吗?”
闻穆停下,有些不解,“什么?”他转过身问道。
“你也知道我们这次的数学作业有多难,除了汉字外,我什么都看不懂。这要是可以网上搜答案还好,但是这些题目网上一点毛的痕迹都没有。”
“有一两道题目不会还是情有可原,我不能一张试卷只写上自己的名字吧!”
“闻穆你就帮帮我吧!”林柠走到闻穆面前,双手作拜托状。
看着闻穆不为所动,林柠又继续道:“到时候我会给你带甜品的,肯定比我们刚刚迟到好吃。我爸做的甜品可是在我们川海市数一数二的,要不信,你搜搜我们国家第一届甜品大赛的冠军是不是叫林建国。”
“真的拜托你了!”
闻穆垂眸看着眼前故作可怜的林柠,没有说话,直接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林柠一看这样,低头叹气一声,“唉!”然后将脚边的小石头踢出很远。
“明天八点半,过时不候。”
闻穆的声音突然从前面响起。
林柠心下一喜,冲着闻穆的背景兴奋大声说道:“我明天八点半会准时到你家门口的。”
闻穆没有回头,只是向后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林柠回到家,看到客厅没有人,就知道爸爸又磨着妈妈出去约会了。,
因为一会还要找爸爸帮忙,再加上她对于这次服装设计大赛的主题有了一点灵感,林柠决定自己还是不要招人嫌了。
林柠回到自己的书房,拿出笔,细细在纸上勾画。
虽然有很多设计师会在电脑上设计,但林柠还是喜欢自己在纸上一笔一划,铅笔和纸张之间的摩擦感会赋予时装另外一层生命。
血色的山茶花上,被厚厚一层雪覆盖,花与雪,红与白互相映衬,层层叠叠,谁都不是主角也不是配角,仿佛他们本身就是一体。
这是林柠在看到今天的大雪才想起来的。
那年,她偶然看到了大雪下的山茶花,虽然只是一眼,却让她记在心里好久。
所以,这次林柠便想以雪下的山茶花来设计复赛的衣服。
第二天一早,在爸爸的喜悦和妈妈的无奈下,林柠拿着昨天千磨万磨的小蛋糕成功出了门。
“爸爸妈妈,我出门了。”林柠朝舒洁和林建国挥手。
“去吧,不用那么早回来。”已经转过身拉着舒洁回家的林建国敷衍应道。
一旁的舒洁看见林建国这个样子,有些气他对女儿的不管不顾,拧了他一下,但因为林建国的肌肉太硬没有拧动,最后只轻轻拍打了一下,没好气道:“就这么高兴。”
林建国装作被打得很痛的样子,“哎呦”了一声,用手连忙捂住刚刚被舒洁轻拍的地方,“我这可是十级创伤,不给点赔偿今天不算完。”
舒洁看着林建国又戏精上身,不过也跟着回应,“要什么赔偿。”
林建国顿时也不装了,将舒洁搂进怀里,笑着道:“以身相许吧!”
林建国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舒洁,用下巴摩擦着她的头发,温柔并固执道:“不过,你本来就是我的。”
听到这话,舒洁心里顿时也柔软成一片,回搂住林建国。
舒洁从小就是大家眼里的乖乖女,而林建国则是街头巷尾大家避之不及的混混,本该是山水不相逢,但谁让那个夏天,从外面打篮球回来的林建国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白裙子的舒洁。
那风扬起的长发和裙角,在少年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一眼即万年,一眼即一生,从此以后他的世界就只剩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