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虔心祈祷。

在佛像前跪坐,双手合十。

“保佑妈下辈子平安长寿,无病无灾…”

亲戚屋里屋外的走,杀了两只羊做了“伐子”(一种羊杂和羊肉及调料灌羊肠后蒸煮的吃法)和羊杂汤,手抓羊。

我和伯伯家的女儿坐在一起,她比我大好几岁。

大娘端出做好的吃食放在我们面前,慈爱中掺杂着丝丝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别难过,安安,奶奶只是去了世界的尽头,去了极乐世界享福了。”

我懵懂得点点头。

我和奶奶其实没什么感情。

我也不难过。

佛像前长跪不起的人是我爸。

他看起来才真正需要很多安慰和理解。

我没用筷子,洗干净的手抓起两根羊排就出了门。

夜晚的村子没了白天的鸟叫和来来往往的人显得寂静又可怖。

门口蛛网上的大蜘蛛像是也睡下了,本来白天还想破坏蛛网给它弄下来…

我很怕蜘蛛,但怕归怕,在伙伴面前还是要装得胆大些的。

我啃着羊肉走到马路旁又走回来。

为什么奶奶去世了爸爸这么难过?

没时间想太多了,因为我看到了新鲜出锅的伐子。我是真的很爱吃这东西,不知道大娘和阿姨们是怎么做的,这么好吃。

男人们在屋里抽烟喝酒谈天说地,女人们在厨房欢声笑语聊起家庭滔滔不绝。

妈妈在城市里,没一起来爸爸的老家。

他们一向不合。

妈妈也只是匆匆看了在医院还有口气的奶奶就离开了家。

我有时候真不知道我在这个家里摆着什么位置…

吵架制止不了,打架阻止不了。

互相拿刀威胁我也只能在一旁哭着喊。

屋里一个叔叔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安安,过来,磕个头。”

我走过去。

其实除了我爸眼眶里要掉不掉的泪以外丝毫感受不到难过悲伤的气息。

可能他们也和我一样对奶奶没什么感情吧?

看着佛像跪下磕了三个头。

我并不喜欢跪。

也不信佛。

如果佛真的有用,我爸这么虔诚他不会察觉不到,就不会带奶奶去什么劳什子极乐世界。

可大家都在看着。

大家都在安慰坐在床上的我爸。

姐姐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对我低声说:“出去玩?这里太无聊了。”

看着门口的一帮小伙伴,我果断点点头。

“走。”

我们跑出去后在村子里的地上用石头画了条线,玩猫抓老鼠。

这游戏还是当时我传过来的呢!

当时在学校大家都玩这个游戏。

猜拳,跑步数,猫抓人,鼠躲。

那姐姐叫雪芸,还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但是辈分大一辈的叔叔,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村子里好像就我一个是独生女。

这的夜晚不像在城市里,一颗星星都没有,有也只有一两颗。

抬头看天空,漫天星河,绵延至天边的尽头,和山连在一起。最后散落在边缘那户人家的房子里,储存在他们屋中的灯光里。

月亮高悬在星河中,不圆,也不是那么不圆。

最终我们被各自的大人找回家,可大人们又回去奶奶那涂满颜料的棺材旁坐下或躺下,只有我爸一直看着月亮,和被带回来的我一起。

我看见了。

我看见他眼底和深棕色皮肤融在一起的深红色。

我看见他脸颊的泪光被他抹去。

屋内柔和的光打出来,照在我们的背脊,和他像牡蛎一样的心里。

他明明也不是那么爱奶奶,我想。

奶奶因为以前封建裹小脚所以走的很慢,因为吃不惯饭而吃的慢,他看起来都会有些烦躁。

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爱的亲人去世也会流下泪水呢?

为什么也会那么难过呢?

我想不明白。

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