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错万错,她不该相信帝王有情。
苏婉柔离去之后,慕容莲呆坐在冰冷的地上,直到有宫女流着泪将她扶起。
宫殿外,幼枝瘦弱的身躯下血污一片,几个与她相熟的宫人站在尸首旁默默落泪。
“将她好生葬了,再给她家人多些银两,若是问起,便说她命不好,跟了个没用的主子.”
慕容莲闭上眼睛,仅仅才十九岁的她,眼神竟似老者般沧桑。
“为本宫更衣.”
身旁的宫女惊讶地看着她。
“天色已晚,娘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众人劝道。
“今夜月色正好,本宫要去望星阁赏月.”
她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整日待在这云想殿,本宫甚感无趣,难得有些兴致,莫非你们也要阻挠?”
众人齐齐回道:“奴婢不敢,这就为娘娘准备钗裙.”
一番梳妆打扮后,慕容莲精神好了许多,身上的月光锦柔软丝滑,夜色中散发出淡淡的光华。
“娘娘,你真美.”
宫女们纷纷赞道。
她笑着点了点头,随宫女上了步辇,只是到了望星阁附近,她便寻了个借口遣走了众人,趁四下无人时,走向另一条宫道。
这条宫道她十分熟悉,当年为了逃出废帝的魔爪,她与宫女惜枝混在出宫办事的宫人中,在羽林军的眼皮底下,躲过重重围捕,才来到远离京城的西北边境。
那时候,满眼都是风沙尘土,风吹在脸上,犹如锋利的刀子割在肌肤上。
可是两人的心情却是无比愉悦。
“我自由了!”
慕容莲对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长城,拼命吼叫,将长久以来压抑的愤怒统统宣泄出来。
她走向城墙,守备的羽林军看见她纷纷行礼,她挥了挥手,示意无事:“本宫来赏月色,你们不用管本宫.”
她初次与萧御景相识,便是在这城墙上。
那时的他因长相俊美常惹来女子的倾慕,为了避免麻烦,便打了一副青铜面具,自鼻以下遮去大半的面容。
“定远侯好生可怕.”
不知情的惜枝,站在城墙之上远远见了他,便已被那狰狞的面具吓得慌了神。
萧御景带着兵马行至城下,抬头看见自己正探身张望,不由得停下了前行的步伐。
“萧御景!你可接得住我?”
慕容莲不知当时为何能生出这般勇气,废帝眼中早已快喷出火焰。
萧御景听闻此言,笑了,缓缓伸出双臂。
她不顾皇帝和众人的惊呼,纵身一跳。
像九天仙女,轻飘飘地落在萧御景怀中。
面具之下神情如何,她不知道,只是眼前得少年将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温柔和惊喜。
“带我走…”她那一刻突然湿了眼眶。
“好…”他的声音深沉,就像一盏美酒,足以让她沉醉。
望着城墙下漆黑的基石,慕容莲心底没有一丝波澜。
那年她才十四岁,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过去五年.”
娘亲……“空旷的夜空中突然响起孩童银铃般的声音,时远时近。
自从生产之后,她夜夜梦见慕卿的哭泣,今天,她终于听见他唤自己娘亲了。
好孩子,娘亲来陪你了。
慕容莲露出欣慰的笑容,她顺手将被风吹散的发丝捋在耳后,最后看了眼美丽的月色,一跃而下。
这一次,再无人接住她。
长安城里,四处飘散起莲花的幽香,凄楚的孤魂何时才能寻得安息的故里。
再次醒来,慕容莲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身上还盖着一床蜀锦面的被褥。
“公主,你可是醒了,可是把奴婢吓得不行!”
说话之人圆脸杏眼,瞪眼说话时像极了一只猫。
“惜枝……”慕容莲捂住自己的嘴巴,泪水早已糊满脸颊。
那年细枝随自己一起逃出皇城来到荒凉的西北,两人相依为命,虽过得清苦,却也无忧无虑,乐得自在。
谁知后来匈奴犯境,两人在战火中走散,再寻到她时,她已变成冰冷的尸体,下身一片血污,生前定是受了非人的对待。
看见细枝那熟悉又可爱的模样,慕容莲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她一把抱住:“细枝,细枝!见到你真好,这些年你可是等我等急了?”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了惊吓?”
细枝被她的举动惊得措手不及,一双手不知如何安放。
“这里是地府么?”
慕容莲见她答非所问,突然发现怀中之人体温如同常人,不由得一惊。
再环顾四周,发现景象十分熟悉。
这床榻、妆台、棋盘、香炉……竟与自己幼时宫殿中一模一样。
“这是公主你的寝宫呀……”惜枝一边回道,一边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慕容莲,见她嘴唇微张,眼中皆是不信,似乎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
慕容莲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粉嫩如藕段的手臂,弯弯如月的小脚,还有尚未完全发育的身体……她起身下床,奔向妆台。
“公主,让皇后娘娘看见你赤足,又要责罚了!”
细枝提着金丝绣花罗袜跟在她身后,见她跪坐在铜镜前,急忙就着她的姿势将罗袜套上脚。
“你失足落水,虽没着凉受寒,但也不能大意了.”
细枝在她身侧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奴婢命人熬了些姜汤,你也别嫌味辛,权当苦药喝些下去.”
慕容莲早已听不进去她得只言片语,因为镜中之人,面容稚嫩,俏丽可爱,分明尚未成年的自己。
“惜枝!”
她猛然转身,抓住惜枝的胳膊,急不可耐地问道:“现在是哪年?”
惜枝被她吓得脸色煞白,忍了又忍,才勉强让眼中的泪水没有落下。
“公主,你别吓奴婢……奴婢去寻太医……”细枝想要起身,却被她死死拽住。
“好惜枝,我落水之后,脑子有些糊涂了.”
慕容莲压了压自己的情绪,尽量语气平和。
惜枝将信将疑地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并没有发烧,才暗暗松了口气。
“平康四年呀,公主前些日子才过完十岁生辰,怎么这么快便不记得了……”惜枝说着又盯着慕容莲的脸瞅了又瞅,似乎还在为她异乎寻常的言语所担心。
慕容莲瞳孔猛然一缩,身上因为狂喜而颤抖起来。
她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