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坦白
方均呆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他皱起眉头，双手按着太阳穴，慢慢蹲了下去。
“你...”朱云正想上前询问他的情况，方均却伸出手挡开了她，转而看向沈星弦：“这，也是心悦要你瞒着我的？”
此时的沈星弦害怕极了，虽然方均刚才那句话的语气并没有太过愤怒，反而有些颤抖，但他身上那种气息是骗不了人的，于是沈星弦连忙摆手说道：“不是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沈星弦被他这一声吓地坐到地上，方均的感觉则像是自已的脑袋要爆了，虽然他已经在尽力控制自已的情绪，但是得知那个女孩死去的消息，他又怎么能冷静下来？短短几十秒里学生时代他和她的回忆在脑中快速划过，当他眼前出现那个女孩在他邻座时对他时不时的微笑时，他终于流泪了。
“是我。”朱云轻轻抱住方均，“因为我要，亲口和你坦白这一切。”
伴随着朱云柔和的声音，有关赤霞残魂，以及文铃香此人的一切终于展现在方均眼前。
“该从哪里讲起呢，就从，你记得的，我在上个时代分离魂魄的时候说起吧。”
星陨之日前十日，天剑宗遗址。
经过两次毁灭的天剑宗满目疮痍，昔日繁华的景象不再，只留下断壁残垣和肆意生长的野花野草，它们从地上爬到墙上，再爬到屋顶，向天地展示着自已的生命力。
此处已经没了人的声音，和这世间的其他地方一样，正静静地等待毁灭的降临。
顺着藤蔓和野草，来到天剑宗正殿，在开得最为绚丽的野花丛中，赤霞剑的残骸正插在已经朽烂的骸骨堆中。
她早已死了，但在死前她凭借施加在元一身上的咒印分化残魂，让那重新孕育的灵智以她为养料加速生长，并接受她的意志，为那个还没回家的男人带去一句话。
这灵智，便是朱云。
但即使如此现在的朱云还是太过于弱小，愈加严重的邪祟侵蚀马上就要将她消磨殆尽了。
没办法，她只好效仿赤霞做过的事，将自已分割。
成为废铁的赤霞剑不能保全她，她也不确定这样做能否等到那个人的回归，但她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延长自已存在的时间。
这样做之后她会变得不完整，力量，记忆都会变得残缺。
这是一场豪赌，一无所有的朱云和赤霞一样，把自已的生命押上赌桌，只为等到他的回归。
“快走吧，回归到大地里。”她看向从自已体内分割出的残魂，“再也不要回来...”
看着那缕气息飘向远方，朱云便将自已封存，静待赌局的开盘，失去一切，或者完成使命。
当她被那特殊的真气唤醒，眼前的男人已经没了决定世间的伟力，离开天外域的元一，位格回到了进去之前。
“你终于来了...”朱云笑着伸手摸他的脸。
“对不起...”元一的泪水落在朱云的手心，“对不起...”他当然知道她不是赤霞，但她的气息却依然有着赤霞的特征，他没机会和赤霞说再见了，他能做的，只有现在这样了...
“为什么要道歉呢，”朱云笑笑，失去一半灵魂的她虚弱无比，尽管在元一的滋润下逐渐好转，但依然面色苍白，“你明明已经很辛苦，很累了啊。”
“我没法救这个我厌恶的世间，也没能救下她...”元一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听我说，赤霞姐姐托我带话给你，你一定要认真听。”朱云擦擦他的泪水，使他看得清自已。
“谢谢。”朱云的眼睛变得有了赤霞的影子，“谢谢你陪我度过的时光，我很开心能做你的剑。还有，谢谢你为了他们的愿望所做的努力，尽管对你抱有期望的人已经不在，但无论你的选择如何，我都想和你说谢谢，对于修士来说几十年是那么短，而你却在这几十年做了他们几百几千年都做不到的事。最后，真想和你一起，变成普普通通的人类啊，去感受世间的冷暖，去看你讲给我听的山河百态，去吃你给我买过的烤鸭...真的好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元一的泪水决了堤，他终于像人一样感受到了情感对他的影响，也终于变得和洪泽说的一样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便将这一身来自天地的力量还回，像她说的一样，在来世做一个普通人吧。”元一的声音微颤。
“嗯，我的使命就到这了...”朱云合上双眼，她不在意自已是否能有醒来那天，只是想休息了。
元一也发散体内的所有力量，最后将自已的肉身逐渐抹除...
然而他却没能如愿，登上过神位的人也再不是人了，就算他没了权能，这方天地也无法将他容纳，沉积的力量化为了仙根......命运就是这样无常，也是这样不公，他的魂魄经过时间的洗练，最后却仍有重燃的可能。
而朱云也因此得以存活，她沉眠在赤霞剑的残骸之中，并终将向再次向世间展露这天剑的锋芒。
更加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缕被朱云分割的残魂其实从未离去，她包含着赤霞对元一的爱慕与思念，始终在天剑宗游荡，以顽强的意志对抗着邪祟，最终与邪祟的力量融合，但并未堕落。
她始终与仙根保持着距离，并在灾难结束后从仙根里借力净化自身。
一个个千年过去，她始终忍受着痛苦，怀着心里的愿望不断努力着。
当她把自已净化地能自在地穿行世间时，已经是第二个文明萌芽了。
山变成海，又再变成山，不变的，是她的愿望——想和你，作为普通人，一直在一起。
可她不是赤霞，有关元一的一切也如云烟消散，她能记住的，只有那个气息，那个男孩的脸。
当那个气息回来时，又是不知道多少个千年过去了，新的人们在地上建起了高楼，把铁鸟送上了天空。
她用一些手段化作人形，回归那个曾经她指引过的家族——方家。
方家人安排给了她一个身份，一个名字，让她成为了名为“文铃香”的普通人。
当她看到方均时，她的心里便泛起了涟漪，几万年的努力在这一刻变得有了价值。
“我想，我就是为了爱上你才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便是，她没能向他说出的那句话。
再后来，她便遇见了自已的半身，宿命的相遇必然发生，朱云来到了方均的身边，她知道，属于她的平凡的幸福要结束了。但她不觉得意外，反而很平静。
“你...还好么？”那时没有实体肉身的朱云来到她的房间，第一次见面朱云就认出了她，只是她不明白这缕残魂是怎么获得身形的，又念及铃香的意愿便没有告诉方均。
“还不错的，至少这几年，我过得很开心。只是...我还想...”文铃香知道她们两人必然合为一体，由于朱云的魂魄更加完整，主导权绝不会在铃香这边。
“所以你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他身边的姑娘们？因为你知道自已...”朱云看着她，这才发现她们两人的脸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发型发色以及瞳色的区别让人不容易看出来。
“不只是这样，我从来都觉得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或许在你看来这么多年的等待只换来几年的幸福很亏，但是呢，我觉得这就够了，毕竟我本来就该消散在那天的，没有抱着遗憾死去，就够了。”
沉默，朱云确实不能理解自已的半身在想什么，但有一件事她很确定。
“真的吗？”朱云看着铃香的眼睛，仿佛看穿了她的一切，那炽热的目光把铃香的心思照的无所遁形。
铃香无声地落下泪，似乎自已都没察觉。
“你对他的情感，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话，最多只能骗过你自已。”
“干嘛...要说出来呢...”铃香苦笑，“本来我都...不难过的...”
“听着，你是我的半身，这点永远也改变不了，但你现在还是文铃香，是他的高中时期最重要的人。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肉身从何而来，但是我不会要求你放弃这一切回归，相反，我要你亲自和他说明一切...”
“我的身体也快撑不住了，当我回归你时，你就明白这副躯体的局限了。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再多陪他走些路...”
朱云转头看向窗外的夜景，默默地叹了口气说：“随便你，我知道这事逃不了，只希望你能给他一个好的交代。”
“我会的，只是最近他好忙，我都见不到他...”铃香挠挠头。
“那就是你的事了...”朱云自顾自飘走了。
方均将这些讲述消化了好久，才慢慢理解了这些事情，原来自已身边最普通的人，反而是和自已渊源最深的存在。
“所以，现在……”他开口看向朱云。
“嗯，就是那样，你没有发现，我也有些不一样了吗？严格来说，我也不再是原来的朱云了，现在的我，是全新的个体，你或许能从细节上感受出来……”
“可你带着她们的记忆，灵魂也是两人的总和，躯体也出自铃香和朱云剑，我能想到最接近你的人，是她……”方均眯着眼。
“是，你也可以这么想，这段缘分终于还是找到你了……”朱云叹了口气。
“你们在说什么啊……”一旁的星弦完全听不懂，她只是碰巧知道铃香消失在了病床上，朱云让她保密而已……
“等一下，这些事是能让她……”方均问朱云道。
“大意了……”朱云撇撇嘴。
“无妨，我学过的苍恒心法里有一式洗去记忆的法术……”方均确信自已的水平让她忘掉这些话绰绰有余。
“啊！不要啊！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能因为自已的失误洗我的脑啊！”星弦虽然不了解这类精神类术法对人体的影响，但没人愿意被洗脑啊！
“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放过我……”她拉着方均的手臂，眼泪汪汪地祈求道。
“算了吧，看起来她也不是坏人，而且这些事泄露出去也没什么……”朱云扶额。
沈星弦还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方均，等待他的答复。
“好吧。”方均别过头。
“太好了！”星弦激动的抱住了方均。
可还不到两秒，背后的红发女子黑着脸揪着星弦的衣领把她扯了下来。
“哎！疼疼疼！”被勒的生疼的星弦回头看向朱云，却被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谁允许你抱了？”朱云的发色和瞳色逐渐变黑，给了方均一种铃香的既视感——毕竟她们两个的脸是一模一样的。
然而在星弦看来，她好像要杀人……
“干嘛那么凶嘛……”星弦摸摸脖子。
“我可不承认你，修为又低，长相身材也不算惊艳，又是一股子大小姐脾气。”黑发的朱云攻击性直接拉满，完全不管什么礼貌。
看到这场景的方均，心里莫名想笑，毕竟在高中时的铃香脾气太温和了，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太容易被别人欺负。
现在嘛……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了。
“你这意思，难道他身边的朋友都要你承认才能接近他嘛？”星弦不满的撇嘴。
“那倒不是，我防的主要是你这种心思不纯的家伙，顺便一提，在我这儿你的可能性是最低的。我在一天你就别想得手。”朱云依旧黑着脸看她。
“你！”星弦气的不行，但是她又打不过她，又看向方均，方均却一副旁人的样子，正看戏看的开心！
“算了！我可比某人大气多了，不和你计较，走了！”她知道这里不是自已的主场于是决定直接逃避，逃避可是很有用的处事方式。
“等你回大陆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办答谢宴。”星弦没回头，等他的回复。
然而方均还在发呆，看着黑发的朱云。
“听到没！”
“啊！收到了！”方均被吓了一跳。
“砰！”星弦摔门而出。
“……”方均看向朱云，看见她的表情仿佛愤怒至极，一副要冲出去把那个没礼貌的家伙抓回来的样子……
“你……”
“嗯？”朱云侧眼看向他，一瞬间变得柔情似水，“怎么了？”完全没了杀气。
“变脸大师啊……”方均有点憋不住笑，“我还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
“嘁，还不是为你好。”黑发的她白眼道。
“剩下的细节吃完饭再讲！”朱云看向桌子上的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