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叔叔从没有掩饰过自己的身份,只是自己也从没有想过去询问。
叔叔总是晚上八点准时到家,每次带自己出门都带着口罩墨镜和兜帽,那辆车龄可能比自己年龄都大的老大众里永远都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
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些?
徐顾渊躺在宿舍的新床上,阳石的温暖早已将他身上残留的鬼气驱散,但他依然没有力气去面对这一切。
记忆里上一次自己如此乏力,是父母离开的时候。
那时候的徐顾渊也如今日一般,躺在家中的床上,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世界都崩塌了。
于是门铃响了。
一个外表老实的中年男人拿着父亲的亲笔信找到徐顾渊,并把他接回自己家中。
这个家一住便是十年。
只是现在,家不在了。
“叮叮叮叮”
宿舍的门铃响了。
门外的人等候了五六秒,见没人开门,便直接推门而入,闯进了徐顾渊的房间。
“师弟,要去现场看看吗?”韩广厦推着眼睛,笑容如春风拂露,推动着徐顾渊的心。
他从床上坐起身,呆呆地看向这位“师哥”,点了点头。
... ...
高速路被拉上警戒线封锁了。
一名官方人员站在收费站路口向公众解释着原因。
昨晚发生的狂风暴雨吹倒了一处广告柱子,砸毁了一段高速路,造成了整条路段需要维修,可能会封停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建议人们绕路走省道,从其他地方上高速。
临江市毗邻大海,风暴是常有的事,刮几场天气预报中没有预报的大风大浪都是常有的事,临江市人早已见怪不怪。
但对于昨晚的风暴能把广告柱子吹倒之事,民众还是会心存疑惑,但最终也是将问题归因于建筑单位的豆腐渣工程。
封锁线向内推进两公里的区域,城郊的高速路周围,一群身着黑色作战服的人在上面走来走去。他们手上拿着奇怪的花洒,时不时地便往四周的地面上“浇水”。
韩广厦带着师弟站在人群中,解释道:“这里的路段被封了,昨晚发生的战斗残留了大量的鬼气,对环境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普通人如果路过这里,有极大可能会撞鬼。”
“鬼...你叔叔昨晚把方圆千里的土地都点燃了,他的鬼火即便熄灭了也会对这个世界留下永远的烙印,‘浇水’只是初步的标记,后续还要用俗世的大火将这方圆千里的区域重新烧一遍,才能彻底解除鬼火。”
“这些都是诡异局和协会编外成员的工作。战斗人员不用负责善后工作。”
徐顾渊扫视一圈,直觉推动着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片虚幻的焦土上。
走到一处杂草边,刺骨的冰寒灼伤着他的躯体。
在徐顾渊的视野里,那里正残留着一团微弱的红炎。
韩广厦默默注视着徐顾渊的走向,没有阻拦。
“韩院长,那个年轻人没穿防护服,而且他脚底的鬼气反应很强烈,再站在那人会出事的!”
一名工作人员小心提醒,他们虽然看不见鬼火,但却能从面罩中看见鬼气的位置,也能看出徐顾渊身上完全没有灵能,是个普通人。
“放心吧,这里的鬼气不会伤害他的。”
工作人员看着站在远处浑身颤抖的徐顾渊,难以理解院长的话。但既然院长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站在鬼火之上的徐顾渊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状态。
他看着那团缩小到只有拳头大小、在自己手心跳动的红炎,心中诧异。
韩广厦迈步上前,笑道:“看来你叔叔还给你留下了一份礼物。这可是顶级红衣的鬼火,你手上这么小的一团,便足以笼罩一整栋小区楼了。”
“有你在,他们也不用做那么复杂的善后工作了。”
韩广厦喊来现场的负责人,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徐顾渊漫步踏入这片被鬼气焚烧过的区域。他每走过一片土地,便能将那里的鬼气消除地一干二净,比诡异局预备的“明火驱逐鬼火”计划的效率高出无数倍。
诡异局的现场负责人凝视片刻,眼神从最初的惊诧,逐渐转变为冷漠。
“韩院长,这个人就是鬼司机养大的孩子吧。你就这么任由他收集鬼司机留下的鬼火,不怕他一把火烧了你的精神病院吗?”
“有我在,烧不了。”
诡异局的人没有反驳,只是掏出一块平板,边记录边说道:“我将上报总局,将这个男孩列为不稳定因素,监控等级为....B!”
“B吗?”韩广厦轻蔑一笑,“一个完全没有灵能的年轻人,不过是收集了一点散落的红炎就能被评为B级?那可是普通红衣的级别!”
“你们诡异局这么害怕鬼司机的红炎吗?哦,抱歉,我差点忘了。上一次红炎遮天时,烧的好像就是你们诡异局。”
“你!”
“嘘...”韩广厦忽然伸出食指,比在嘴边,小声提醒道:“别激动,这位长官。你打不过我的。”
... ...
徐顾渊的红炎收集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当他收集了有脑袋那么大的红炎之后,四周的红炎便开始主动向他靠近,形成一道旋涡,将远处的红炎也收了进来。
不到一个小时,方圆千里再无红炎的身影。
收集完的红炎缠绕在徐顾渊的身体表面,化作鲜红的纹身映入肌肤,在躯干四肢留下一条条红色印记。
“还要再转转吗?”韩广厦问。
徐顾渊回望他走过的土地,四周已经没有了鬼气的反应。
他不知道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但那四散的冰冷红炎,无不彰显着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超越自己的想象的大战。
他低着头思考片刻,摇头回道:“不了。”
“那我们回去吧,你叔叔还给你留了一样东西。”
两人并肩穿过人群,回到研究中心。
小鱼手上拎着一个银白色的箱子,站在门口翘首等候,身后还站着战狼和老牛。
“院长!正式成员的制式装备已经获批,已全部整理完毕,是否现场查看?”
“先带他去看看他的灵武吧。”
“呃...是!”
箱子似乎挺重,小鱼两只手拎着箱子步履维艰,还是老牛接过手才轻松许多。
在她的带领下,众人穿过精神病院的大楼,来到后方的一间仓库。
“进去吧。”韩广厦推开大门,对徐顾渊说道。
其余三人则站在门外等待。
仓库内一片黑暗,但徐顾渊的视野却没有被黑暗阻挡。
体表的红色纹身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为他戴上了一个夜视镜般,将仓库内的景象呈现。
身边的韩广厦留意到那一闪而过的红色闪光,他没有多言,只是拉动一个货架,仓库内顿时剧烈抖动了起来。
“这里是基地的另一个部分。”他站在显露的洞口处,指着下方解释道,“大楼里的入口通往走道,这里直接通往,炼器室。”
抬脚踩在洞口之上,他的身体缓缓下沉,徐顾渊也迅速跟上。
洞口之下的世界格外繁忙,一群身着防护服的人拿着各式各样的仪器在其中走来走去。
随着韩广厦的进入,众人纷纷向他问好,然后继续步履不停地做自己的事情。
“单论自身而言,人类的力量是比不过鬼的,但幸运的是,人类的脑子很好用。”
“早期的猎鬼者发现鬼怪存在的原理后,提出了将鬼怪在现实的寄存物改造成武器的理论。”
“经过上千年的发展,这套理论早已应用到现实之中。”
“于是便有了灵武的诞生。”
韩广厦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银色的手术刀,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样子。
但下一刻,手术刀悬空飞起,在韩广厦的身边忽然幻化出无数的分身。
“这是我的灵武,一把陪伴我多年的手术刀。”
“我的助手,也是我的妻子,她就住在里面。”
徐顾渊的瞳孔微微一缩,复杂的目光看向那柄不起眼的手术刀。
韩广厦瞥见年轻人一瞬间的动容,他收起手术刀,带着徐顾渊来到一处封闭的房间。
进入房间的瞬间,徐顾渊脸上肌肉难以控制地抽动着。
随着灯光打开,一台漆黑的汽车骨架安静地陈列在房间正中。
“这便是你叔叔在现实的寄存物,也是他当年死去的地方。”
“我没有允许他们对这辆车进行改造,我想把他交给你来决定。”
“你叔叔的力量强大,他足以用自身实力将整辆车补全,将其充能为一辆完整的车,而且一开就是二十年。但现在,以你的实力...”
韩广厦说到一半,忽然卡住。
因为他看见,徐顾渊走到车旁,那漆黑的汽车骨架竟然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房间大门忽然被敲响,门外传来工作人员焦急的呼喊声。
“韩院长!炼器室暴走了!所有材料都飞起来了,控制不住了!我已经把炼器室所有门封死,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件鬼物逃离!”
韩广厦震惊地看着抖动的汽车骨架,当即下令:“把室内所有门打开!解除炼器室内所有限制!”
“啊?”工作人员一脸懵。
“赶紧打开!”
“是!”
随着炼器室内部最后的限制解除,整个房间内的所有材料都如潮水般涌入徐顾渊所在的房间。
一团红色的烈焰从汽车骨架上骤然亮起。
“竟然...还有余力...鬼司机,你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
韩广厦可以肯定,昨晚的战斗,鬼司机肯定放水了。而且是放了一片汪洋大海!
只要他不想死,即便是在场的所有人类与独眼舞女联手围攻,鬼司机也一定能轻松逃脱!
他这是在用命来换徐顾渊的未来!
红炎化作龙卷,将炼器室内所有材料包裹其中。
十分钟后,龙卷消散,一辆通体赤红的跑车赫然出现在房间之中。
跑车散发着森然的鬼气,极度的冰寒令整间屋子都陷入零度,一众围观的工作人员都被这骤降的温度袭击,颤抖不止。
直到徐顾渊手掌按在车门把手上,这股阴森寒意才消失不见。
坐在车内,徐顾渊看向前方的方向盘。
这是他第一次坐在驾驶位上。
恍惚间,他似乎又感到了叔叔在自己的身边。
“恭喜你,你现在有自己的灵武了。”韩广厦拍着掌祝贺道。
“关于灵武,那位提出灵武理论的前辈还有一个理论。”
“寄存物是鬼在人间的寄托,只有寄存物不毁,鬼就不会真正的死亡,只要一个契机,就能再次出现人世间。”
“我们常用的灵武都是经过改造的,大多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形态。”
“但,你的这辆车,似乎还保留了原有的骨架。”
闻言,徐顾渊顿时瞪大了眼:“什么意思?!”
“你叔叔,可能还没死。”
看着徐顾渊充满希望的眼神,韩广厦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那位先辈说的契机是什么,但至少,以你现在的水平还无法触及到那个层面的事物。”
“我可以变强!”
“是吗?我看好你。”
韩广厦微笑着看着徐顾渊,那柄不起眼的手术刀在他的手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 ...
两人离开炼器室时,小鱼等人还在外面等候。
“把装备拿出来吧。”
“好的。”
银白箱子落地,打开,满目琳琅的装备显现在徐顾渊的眼前。
“这些都是制式装备,里面有说明书,回去慢慢看吧,不懂的问老牛或者战狼,小鱼也行。”
韩广厦似乎还有其他事情,准备离开,却被徐顾渊忽然拉住。
“怎么了?”
“韩院长,我想知道,昨晚拦住叔叔的,是谁?”
“一个叫独眼舞女的红衣,和你叔叔一样强...还有我们人类的猎鬼者,在官方诡异局的带领下。”
徐顾渊凝视着韩广厦的眼睛,许久,回道:“我知道了。”
目送着韩广厦离开的背影,一旁的小鱼忽然提醒道:“徐顾渊,你的称号想好了吗?”
“乌鸦。”徐顾渊回道。
小鱼微微点了点头,“好的,我给你登记上去。”
远处,已经走出数百米远的韩广厦轻声一笑。
“乌鸦?是反哺的乌鸦,还是复仇的乌鸦?有意思了。”